学舍之内,暖阳透过窗棂,洒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竹简的墨香和一丝慵懒的气息。
太傅抑扬顿挫的讲学声仿佛成了最好的催眠曲,燕丹单手支着下巴,脑袋一点一点,眼皮沉重得几乎要粘在一起。
就在他即将彻底沉入梦乡之际,一股莫名的、毫无来由的寒意陡然从脊背窜起,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猛地惊醒过来,下意识地拢紧了衣襟。
“阿嚏!”一个响亮的喷嚏打破了学舍的宁静。
坐在他身旁的嬴政立刻转过头,小小的眉头微蹙,眼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可是着凉了?近日气温多变,晚间入睡时需得盖好衾被,莫要贪凉踢被。”
燕丹揉了揉发痒的鼻子,听到“踢被子”三个字,顿时把那点寒意抛到脑后,不服气地小声嚷嚷:“谁…谁踢被子了?我睡相好着呢!”
只是那略显心虚的眼神,出卖了他的底气不足。
方才那瞬间的寒意来得突兀,去得也快,仿佛只是错觉。
嬴政瞥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自己手边的一盏温热的蜜水往燕丹那边推了推。
次日清晨,两人一同用过早膳,正准备照常前往学舍温习功课时,一名内侍匆匆而来,言道大王召见公子政。
嬴政有些疑惑,这个时辰父王通常忙于政务,怎会突然召见?但他并未多问,只是看了燕丹一眼,示意他稍等,便跟着内侍离去。
燕丹倒也乐得清闲,正琢磨着是回房补个回笼觉还是去院子里溜达溜达,又一名内侍小步快走而来,对着燕丹恭敬行礼:“燕太子,王上请您过去一叙。”
“我?”燕丹微微一怔,心中那根自那日与蒙家兄弟交谈后便一直绷着的弦,悄然绷紧了几分。
嬴异人刚叫走了政哥,转头又叫他?有猫腻。
“有劳带路。”燕丹面上不动声色,依旧是那副乖巧温顺的模样,跟着内侍穿过重重宫阙。
内侍并未将他引往寻常议事的偏殿或书房,而是来到一处更为幽静、陈设却更显雅致的暖阁。
阁内熏香淡淡,嬴异人独自一人坐在一张软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枚玉珏,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燕太子丹,拜见秦王陛下。”燕丹依礼参拜。
“太子不必多礼,坐吧。”嬴异人抬手示意,语气温和,目光却如同实质般落在燕丹身上,带着一种审慎的打量。
燕丹谢过,在下首的席垫上端坐下来,垂眸敛目,一副恭听教诲的乖巧模样。
暖阁内一时寂静,只有香炉中烟丝袅袅升腾的细微声响。
嬴异人并未立刻开口,他似乎仍在斟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润的玉珏。良久,他才缓缓道:“太子入秦,时日也不短了。寡人时常听政儿说起你,说你聪慧机敏,与他甚是投缘,更是多次助他。”
燕丹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适当地露出几分受宠若惊的腼腆:“陛下过誉了,丹与公子政投缘,能相伴左右,是丹的福气。些许微末小事,不足挂齿。”
嬴异人仿佛没听到他的谦辞,继续慢条斯理地说道,声音平稳,却字字清晰:“从初入咸阳,城门之外,巧言应对阳泉君刁难;入宫后,陪伴政儿读书习武,排解孤寂;献上奇技,利国利民;日前于丞相府,更是一语道破东周之局,献上‘灭周立威’之策,又于蒙家子弟面前,侃侃而谈,剖析利害,力陈当予吕相机会……”
他一桩桩,一件件,将燕丹入秦后的诸多表现,甚至一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细节,都娓娓道来。
他的语气很平淡,没有赞赏,也没有指责,只是在陈述事实。
然而,燕丹的后背却渐渐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嬴异人知道得比他想象得更多、更细!尤其是与蒙家兄弟那番对话,果然一字不落地传到了他的耳中!
“……太子虽年少,然所做之事,所发之言,每每出乎寡人意料,思虑之深,眼光之远,已远非寻常十三龄童所能及。”嬴异人终于停下了叙述,目光重新聚焦在燕丹身上,那目光深邃,仿佛要穿透他乖巧的表象,直抵内心最深处。
他微微前倾身体,问出了一个盘旋在他心中已久、也是今日召见的核心问题:“寡人甚为好奇,太子既有如此才智心性,为何甘愿留质于秦,而不思返回燕国?”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回避的尖锐:“在秦,你虽得政儿喜爱,寡人亦以上宾之礼相待,然终究是质子的身份。而若回燕国,你便是名正言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燕国太子。二者地位之悬殊,犹如云泥。太子聪慧,岂会不明此理?为何却似……乐不思燕,甚至屡屡为我大秦出谋划策?”
暖阁角落,一座巨大的鎏金彩绘木柜的缝隙后,嬴政屏住呼吸,小小的手掌紧紧攥着衣角。
他被父王带来此处,藏匿于此,被告知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许出声。
他听到父王细数丹哥哥的种种,心中先是自豪,随即听到那直白的质问,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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