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天,咸阳宫的晨钟似乎都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沉重。
这是嬴子楚正式即位后的第一次朝会,更是吕不韦以丞相身份首次亮相。
章台宫大殿内,气氛诡异得近乎凝固。文武百官依序肃立,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张力。
一道道目光,或明或暗,如同无形的利刺,聚焦在立于王座右下首、那个身着崭新相国冠服的身影之上——吕不韦。
他面容沉静,腰背挺直,努力维持着相国的威仪。但那份沉静之下,是几乎能触摸到的紧绷。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不屑、质疑、愤怒,以及冰冷漠然的审视。尤其是楚系官员聚集的那一侧,那股压抑的敌意几乎要化为实质。
嬴子楚端坐王位,冕旒垂下的玉珠遮挡了他部分神情,但那份刻意维持的威压,试图为新丞相镇住场面。
然而,整个早朝进行得沉闷而压抑。
议政过程中,当有官员提出难题或需决断之事时,本能地会先看向几位宗室重臣或军功老将,然后才似乎“想起”般,勉强将问题抛给吕不韦。
而吕不韦的应对,无论是否精妙,换来的往往只是几声不咸不淡的“丞相高见”,或是干脆的沉默。
无人真心请教,无人认真听取,无形的排斥像一道冰冷的高墙,将这位新相国孤立在权力的中心之外。
阳泉君芈宸站在楚系官员的最前列,面色阴沉如水。
他全程几乎未发一言,只是那双眼睛,如同淬了毒的钩子,时不时地落在吕不韦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恨意。
他华贵的袍袖之下,拳头紧握,指节发白。
本应属于他的相位,竟被一个低贱的商人窃据!这份羞辱,比当日在城门被燕丹一个小儿顶撞更甚百倍!
而这一切的根源,皆源于王座上那个他楚系一手扶持、如今却翻脸无情的秦王!
沉闷的朝会终于接近尾声。
就在嬴子楚准备宣布散朝之时,一直沉默应对各方冷遇的吕不韦,忽然上前一步,对着王座和满朝文武,拱了拱手。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王上,诸位同僚。不韦承蒙王上错爱,忝居相位,深知才疏德薄,惶恐之至。为表不韦诚心报国、愿与诸位同僚戮力同心、共扶社稷之意,特于明日午时,在敝府略备薄酒,宴请诸位同僚,还望王上恩准,诸位大人赏光。”
此言一出,大殿内瞬间变得更加寂静。
落针可闻。
宴请?在这种局面下?一个被所有人排斥的新丞相,要宴请满朝文武?这无异于一种无声的挑战,一种试图打破坚冰的姿态。
然而,在众人听来,这更像是走投无路下的强撑颜面,甚至带着几分可笑的意味。
嬴子楚目光扫过下方,沉声道:“相国有心,寡人准了。”
有了王上的准许,似乎不去便是不给王上面子。但…给不给这个商人丞相面子,又是另一回事了。
所有人的目光,几乎不约而同地,齐刷刷地转向了阳泉君芈宸。
他是楚系的领袖,更是对吕不韦敌意最深的人,他的态度,将决定绝大多数人的选择。
只见芈宸缓缓抬起眼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却像两把冰冷的刀子,直直刺向吕不韦。
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刻骨的鄙夷和毫不掩饰的嘲讽,清晰地响彻大殿:
“呵,丞相美意,心领了。不过,本君府中琐事繁多,怕是抽不开身了。至于诸位同僚去不去…”他拖长了语调,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全场,轻飘飘地落下最后一句,“那是诸位的自由。商贾之流,拥戴之功,便以为可登堂入室,与我等同席?本君,是没这个福分的。”
“商贾之流,拥戴之功”!
这八个字,如同最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吕不韦的脸上,也**裸地将所有人的心声摊开在了明面上!更是对嬴子楚破格任命的最直接、最恶毒的否定!
大殿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
嬴子楚冕旒下的脸色骤然阴沉。
吕不韦脸上的平静终于裂开一道缝隙,眼中闪过一丝压抑的怒火,但转瞬即逝,他依旧保持着拱手的姿势,只是那微微颤抖的袍袖,泄露了他内心的滔天巨浪。
阳泉君芈宸说完,甚至不再看吕不韦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污了自己的眼睛。
他朝着王座方向草草一礼:“王上,臣告退。”说罢,竟不待嬴子楚回应,一甩袍袖,转身大步流星地朝殿外走去,姿态倨傲至极。
他这一走,如同一个无声的信号。
楚系的官员们互相交换着眼神,虽有几人面露犹豫,但最终还是陆陆续续地,沉默地跟着芈宸离去了。
剩下的大臣,无论是宗室、旧秦勋贵还是军功将领,也都眼神闪烁,无人敢在芈宸如此明确的表态下,轻易应承吕不韦的邀请。
他们或低头盯着靴尖,或眼观鼻鼻观心,整个大殿陷入一种难堪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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