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是个闲不住的话痨,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边关趣闻,塞外风光,以及军中弟兄们的糗事。
燕丹心不在焉地听着,偶尔应和一两声,大部分心思依旧沉甸甸地挂在雍城那团乱麻上。
走着走着,李信忽然停下脚步,扭过头,目光古怪地上下扫视着燕丹,尤其在他光洁的下巴和脸颊上停留了片刻,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突兀地问道:
“诶,燕丹,我记得……你早就行过冠礼了吧?怎么……没留胡子?”
“啊?”燕丹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得一怔,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
胡子?
这个问题,像是一把生锈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捅开了记忆深处一个被尘埃覆盖的角落,将他从雍城阴谋的泥沼中,暂时拉扯了出来。
为什么没留胡子?
穿越过来,行冠礼后,他确实动过留胡子的念头,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男子蓄须是这时代的常态。
但来自现代的灵魂,实在不习惯满脸虬髯的感觉,总觉得邋遢不清爽,于是便拖延了下来。
而后来……
后来就彻底不用他纠结了。
因为嬴政发话了。
他清晰地记得,那是在他冠礼后不久的一个下午,他在章台宫偏殿帮嬴政整理文书。
嬴政批阅完一份奏疏,抬起头,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片刻,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丹,你不必留胡子。”
他当时一愣,反问:“为何?男子蓄须,不是常态吗?”
嬴政放下笔,走到他面前,伸手,用指腹轻轻划过他光滑的下颌线,眉头微蹙,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留了胡子显老气,灰扑扑的,不好看。就这样,清清爽爽的,最好。”
他当时哭笑不得,还想争辩两句:“可这……于礼不合吧?会被人议论的。”
“寡人说合就合!”年轻的秦王下巴微扬,眼神睥睨,“谁敢议论?再说,”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带着点别扭的坚持,“寡人……不喜欢你留胡子。”
就因为这简单直接,甚至有些蛮横的“不喜欢”,他蓄须的计划便彻底搁浅了。
这些年,偶尔有不知情的老臣或新来的官员好奇问起,他也只能含糊其辞,或推说体毛不盛。
久而久之,众人见秦王对此毫无异议,甚至似乎乐见其成,也就无人再敢多嘴了。
此刻被李信突然问起,那段带着几分青涩和霸道的回忆涌上心头,让燕丹冰冷的心湖,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嘴角也不自觉地柔和了些许。
李信何等机灵,一看他这表情,心中立刻了然,促狭地挤了挤眼睛,拉长了语调:“哦——我明白了!肯定又是大王的意思,对不对?他就喜欢管着你这些事儿!”
燕丹脸颊微热,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休得胡言!”
李信却哈哈大笑,不再深究。
他家里长辈早就严厉告诫过他,关于大王与安秦君之间那点“非同寻常”的亲近,看得懂就行,千万别多嘴,搞不好就是诽谤君上的大罪。
他虽性格跳脱,但分寸还是懂的。
只是看着燕丹那张眉目如画,因未蓄须而更显年轻俊朗的脸庞,李信心里还是忍不住嘀咕:【大王这独占欲……也忒强了点。不过话说回来,燕丹这张脸,留了胡子确实可惜了……】
这个小插曲,像一阵突如其来的微风,暂时吹散了笼罩在燕丹心头的厚重阴云。
他甩了甩头,将那些关于胡子,关于嬴政的温馨记忆小心收起,重新面对眼前残酷的现实。
与李信在宫门前分别后,燕丹独自一人走在通往章台宫的漫长宫道上。
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孤独而沉重。
“无论如何,”他握紧了袖中那份密报,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冰冷,“必须先掌握雍城的兵权……或者,至少是部分可靠的力量。李信回来了…或许,是个机会?”
一个模糊的计划,开始在他心中悄然成形。
自丞相府归来,怀揣着那份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密报,燕丹强行将翻涌的心绪压下,将注意力转向了另一件同样重要,却相对“安全”的事务上——继续推进他的“格物”大业。
他需要一些看得见,摸得着的成果,来转移自己的焦虑,也为可能到来的风暴,积蓄一些实实在在的力量。
他将目光再次投向了蒸馏器。
之前制出的烈酒,虽已远超这个时代的酿造水平,但距离他心目中能够真正用于战场急救,消毒杀菌的“医用酒精”,纯度还远远不够。
密封性,始终是最大的技术瓶颈。
这一次,他将自己关在工坊里,与墨笙等人日夜探讨,反复试验。
他将记忆中关于橡胶密封的原理,用这个时代能够理解的语言描述出来——寻找一种富有弹性、不易腐蚀、能够紧密填充缝隙的材料。
墨笙不愧是当世顶尖的工匠大师,她根据燕丹的描述,联想到了一种产自楚国南方山越之地的奇特树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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