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会上的顺利,让燕丹和鞠武都松了口气,仿佛联燕伐赵之事已是板上钉钉。
燕丹甚至开始在心中盘算,如何利用这次机会,进一步巩固秦燕之间的“同盟”,为未来可能的大变局埋下伏笔。
鞠武更是老怀宽慰,觉得不负王命,或许真能为水深火热的燕国求得一线生机。
然而,他们都忽略了一个关键的事实,或者说,是被近期嬴政日益增长的王权威信所迷惑,下意识地低估了那个依旧稳坐丞相之位、掌控着秦国实际行政运转的吕不韦的影响力。
嬴政年仅十七,尚未亲政。
他的意志固然重要,是最终决策的象征,但具体政策的制定、执行、尤其是涉及出兵打仗这种需要调动庞大国家机器的事情,绕不开丞相府,更绕不开吕不韦。
朝会之后,吕不韦回到气势恢宏的丞相府,并未立刻签署发兵的命令。
他屏退左右,只召来了几位最核心、也是最具才智的门客,其中包括那位年仅十二岁却已名动咸阳的神童——甘罗。
吕不韦端坐案后,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只是将朝会上燕国求援、秦王意动的事情简述了一遍,然后缓缓问道:“诸位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
几位门客各抒己见,有的认为应当趁机伐赵,扩大秦国影响力;有的则认为郑国渠未成,不宜大动干戈,当以稳为主。
争论之际,一直安静聆听的甘罗,忽然眨了眨他那双过于早慧的眼睛,清脆的童音在厅内响起:“丞相,学生有一言。”
吕不韦看向他,目光中带着一丝期待:“甘罗,但说无妨。”
甘罗站起身,虽年纪幼小,却气度从容:“学生观丞相之意,似乎……并不愿此时对赵用兵?”
吕不韦不置可否,只是示意他继续。
甘罗微微一笑,稚嫩的脸上露出与年龄不符的自信:“学生以为,出兵伐赵,劳师动众,耗费钱粮,即便胜了,所得城池土地,亦需分兵驻守,消化不易。若稍有闪失,更恐损兵折将,动摇国本。实非上策。”
“哦?”吕不韦挑眉,“那依你之见,上策为何?”
甘罗昂首道:“上策乃不战而屈人之兵!学生愿为使者,出使赵国。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动赵王,使其自愿割让城池、献出土地人口,以息我大秦兵锋!如此,我大秦可不费一兵一卒,坐收渔利,岂不比兴师动众更为划算?”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就连吕不韦眼中也爆发出精光!
不费一兵一卒,让赵国主动割地?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看着甘罗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联想到他过往展现出的惊人才智,吕不韦心中不由信了几分。
他本就倾向于稳扎稳打,不愿在郑国渠关键时刻节外生枝。
若能以外交手段达成战略目标,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而且,由甘罗这个孩童出面,成功了是奇功一件,失败了也可推脱为“孩童妄言”,无损秦国威严。
“好!”吕不韦抚掌笑道,“甘罗有志气!既如此,本相便命你为秦国使者,持节出使赵国!若能成功,本相必为你向大王请功!”
“谢丞相!”甘罗躬身领命,小小的身影里仿佛蕴含着巨大的能量。
一场原本看似箭在弦上的军事行动,就在这丞相府的密谈中,悄然改变了方向。
而这一切,远在安秦君府的燕丹和鞠武,还浑然不知。
此时的安秦君府,气氛却与丞相府的权谋算计截然不同,带着几分温情与感慨。
谈完了正事,鞠武看着眼前英挺沉稳、已彻底褪去少年稚气的燕丹,心中百感交集。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丹……安秦君,此次老朽前来,除了国事,还有一桩私心,不知当讲不当讲。”
燕丹见老师神色郑重,连忙道:“老师但说无妨,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拘礼。”
鞠武叹了口气,眼中流露出真挚的关怀:“老朽听闻,安秦君过了年,便满二十岁了?”
燕丹微微一怔,点头道:“是。”
“二十而冠,此乃人生大事。”鞠武语气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按礼,男子二十,需由宗族长辈主持加冠之礼,以示成年,承担责任。然……安秦君你……”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燕丹削发断亲,自绝于燕国宗庙,燕国那边是绝不可能再为他行加冠礼的。
而在秦国,他虽然贵为彻侯,但终究是客卿身份,嬴政再信赖他,也不可能以秦王之尊为他行宗族之礼。
如此一来,这象征成年的重要仪式,竟可能无人问津,草草了事。
这在极其重视礼法的战国时代,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也意味着一种身份上的尴尬与缺失。
鞠武看着燕丹,声音有些哽咽:“老朽虽不才,也曾为安秦君之师。古人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安秦君虽……虽与燕国再无瓜葛,但若连这加冠之礼都无人主持,未免……未免太过凄凉。老朽斗胆,若安秦君不弃,愿以师长之名,为安秦君行此冠礼。不知……安秦君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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