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庖厨们兴致勃勃地用豆粉尝试着制作各种杂粮食物,闻着空气中弥漫的、朴实却令人安心的谷物香气,燕丹心中那份因豆浆、豆腐无法长期保存而产生的些许挫败感,渐渐被一种更踏实的成就感所取代。
“唉,”他一边指导着如何控制豆粉和面粉的比例,一边在心里自嘲地摇了摇头,“昨晚真是钻牛角尖了。光想着怎么把大豆做得‘高级’,怎么迎合贵族的口味,却忘了最根本的东西——填饱肚子,不浪费粮食。”
豆浆、豆腐固然美味,但在这个保鲜技术几乎为零的时代,对于绝大多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平民来说,实在是有些“华而不实”。
辛辛苦苦磨出豆浆,点出豆腐,若不能及时吃完,酸败浪费,岂不是本末倒置?
反而这看似不起眼的豆粉,干燥易存,随取随用,能实实在在地掺入日常的粥饭面食中,提升饱腹感和营养,才是真正惠及普通人的好东西。
“亏我还自诩了解历史,熟悉民生,”燕丹摸了摸鼻子,有些汗颜,“结果差点犯了脱离实际、好高骛远的错误。”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很快释然了。
“算了算了,昨晚也不算全无收获。至少……满足了自己的口腹之欲嘛!政儿……呃,大王不也吃得挺香?”
燕丹极其擅长自我开导,立刻将昨晚的“失败”重新定义为“为了美食的探索”,心情顿时又明朗起来。
“就当是开发高端产品了,”他美滋滋地想,“豆粉走平民路线,豆浆豆腐走贵族路线,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完美!”
确定了以豆粉为核心的推广思路后,燕丹心情舒畅,在庖厨里待得更久了,又试验了豆粉混合黍米面蒸糕、豆粉加入肉汤增稠等几种吃法,均取得了不错的效果,直到宫人前来提醒晚膳时辰将至,他才意犹未尽地停下,净了手,准备返回嬴政处。
与此同时,章台宫的另一侧,嬴政也并未闲着。
他深知燕丹的性子,看似随和,实则骨子里有着极强的自尊和分寸感。
清晨自己抱着他回宫的举动,虽是一时情难自禁,却也必然会在朝堂上下引起轩然大波。
燕丹醒来后那惊慌失措的表情,已然说明了他最担心的是什么——无非是那些御史言官的口诛笔伐和流言蜚语。
嬴政绝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让燕丹感到难堪或压力。
尤其是,因他而起的事。
“传李斯。”嬴政放下朱笔,对侍立一旁的内侍淡淡吩咐道。
不过片刻,李斯便脚步匆匆地赶到,躬身行礼:“臣李斯,参见大王。”
经过咸鱼库房的“洗礼”和这段时间的历练,李斯愈发沉稳干练,眼神中精光内敛,对嬴政的忠诚,或者说,对嬴政所代表的权力前景的押注,也更为坚定。
“平身。”嬴政抬眸,目光锐利地看向他,“今日清晨,寡人抱安秦君回宫之事,想必已传遍朝野。”
李斯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臣……略有耳闻。”
他岂止是耳闻,早已将各方反应摸得一清二楚。
嬴政冷哼一声,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寡人不希望明日朝会之上,听到任何关于此事的谏言,或是对安秦君的非议。李斯,你可能办到?”
李斯立刻躬身,语气斩钉截铁:“大王放心,臣明白该如何做。”
这就是他存在的价值——为君王扫清一切碍眼的障碍,无论用何种手段。
出了章台宫,李斯并未回府,而是径直去了几家平日里与各色官员交往密切、消息灵通的酒肆食铺。
他并未大张旗鼓,只是“偶遇”了几位素有些交情、或在朝中有些影响力的中层官员,看似随意地邀约小酌。
酒过三巡,气氛融洽之际,李斯便似不经意地提起:“听闻今日清晨,宫门前似有异动?”
那几位官员都是人精,闻言立刻心领神会,有人试探着笑道:“李客卿消息灵通啊。不过是大王体恤安秦君劳累,亲自……嗯,扶了一把而已。”
话说得委婉,意思却都明白。
李斯抿了一口酒,笑容温和,眼神却带着深意:“是啊,大王与安秦君,自幼相伴,情谊深厚,非常人可比。大王体恤臣下,乃是仁德之举。我等为人臣子,当感念君上宽仁,尽心王事才是。至于其他……呵呵,非我等所宜置喙啊。”
他话语轻柔,却字字千斤。
先是点明嬴政与燕丹关系特殊,暗示背景硬,接着将嬴政的举动定性为“体恤臣下”、“仁德之举”,拔高到道德层面,最后直接警告“非臣子所宜置喙”,划下红线。
一番话软中带硬,既给了对方面子,又明确传达了“不该说的别说,不该问的别问”的信息。
那几位官员面面相觑,背后都沁出了冷汗。
李斯是嬴政新晋提拔的红人,他的话,某种程度上就是嬴政的意思。
这哪里是闲聊?
分明是秦王通过李斯之口,在给他们下封口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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