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咸阳宫章台殿。
沐浴更衣、褪去一身咸鱼味的李斯,身着崭新的客卿服饰,跟随在燕丹身后,垂首敛目,步入了这座象征着秦国最高权力核心的殿堂。
他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每一步都踏得格外沉稳,既是敬畏,亦是难以抑制的激动。
嬴政端坐于王座之上,玄衣纁裳,冕旒垂面,虽年仅十六,但经年累月的帝王生涯与近日处置宗亲风波所积累的威势,已让他周身散发出一种不容忽视的沉凝气场。
他目光平静地落在阶下躬身行礼的李斯身上,带着审视与考量。
“臣李斯,拜见大王!大王万年!”李斯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深深叩首。
“平身。”嬴政的声音清冽,听不出喜怒,“安秦君已向寡人禀明,李舍人半年来于旧库房中,潜心抄录商君律令,笔耕不辍,心志可嘉。”
“微臣愚钝,唯勤勉以补不足,不敢当大王谬赞。”李斯恭敬应答,姿态放得极低。
“嗯。”嬴政微微颔首,话锋一转,开始了他的考较,“既已熟读商君之法,寡人且问你:法之要义,在于何?”
李斯精神一振,知道关键时刻到来,略一沉吟,便朗声答道:“回大王,法之要义,臣以为在于‘壹刑’、‘壹赏’、‘壹教’。刑无等级,赏不遗匹夫,教一于法。令行禁止,法不阿贵,绳不挠曲。如此,则吏不敢以非法遇民,民不敢犯法以干法官。此乃强国富民之本。”
“善。”嬴政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然,法立而奸生,令下而诈起,如之奈何?”
李斯对答如流:“此乃法之施行有隙。故需法立而必,令出惟行。施赏如日月之信,诛罚如四时之诚。且法需与时迁徙,随俗变化,不可拘泥古制。察其本末,循名责实,则奸伪无所容。”
嬴政接连又问了几个关于律法实践、吏治整顿以及如何应对山东六国不同法度的问题,李斯皆引经据典,结合自己对各国律法的了解,分析利弊,提出见解,思路清晰,逻辑严密,显露出深厚的法家功底和务实精神。
燕丹站在一旁静静听着,心中亦是暗叹:不愧是李斯,肚子里确实有货。
这番对答,不仅展现了其才学,更巧妙地将自己定位为“与时俱进的改革法家”,而非“拘泥古板的守旧法家”,精准地投合了嬴政锐意进取的心思。
一番考较下来,嬴政脸上的神色愈发满意。
他需要的就是这种既能坚守法度根本,又懂得变通、能为他扫清障碍、推行新政的干才。
李斯的出现,恰逢其时。
“李斯听封。”嬴政终于开口,声音中带着决断。
“臣在!”
“寡人念你才学出众,心志坚韧,擢升你为客卿,参议国事,暂于郎中令属下,协助修订律令,草拟文书。望你恪尽职守,竭诚辅佐,莫负寡人之望。”
客卿!虽非实权要职,却是君王近臣,参与机要,地位超然,更是直达天听的绝佳跳板!
李斯心中狂喜,激动得几乎难以自持,再次深深叩首,声音因激动而愈发铿锵:“臣李斯,谢大王隆恩!必当肝脑涂地,以报大王知遇之恩!”
“退下吧。即刻赴郎中令府报到。”
“诺!”李斯强压激动,恭敬地行礼退下,经过燕丹身边时,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燕丹微微颔首,心中滋味复杂。
李斯的入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
他以其出色的文笔、严谨的逻辑和对法家的深刻理解,很快在郎官中脱颖而出。
起草的文书条理清晰,提出的建议切中时弊,迅速赢得了嬴政的信任和倚重。
更重要的是,李斯的到来,标志着嬴政身边终于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具备处理复杂政务能力的文臣班底雏形。
以往,许多需要斟酌的政令、需要回复的奏疏,嬴政或因经验不足,或因无人可用,不得不依赖或参考吕不韦的意见。
如今,有了李斯这个得力助手,嬴政处理政务的效率和质量显着提升,许多决策开始更多地体现他个人的意志。
朝堂之上,微妙的变化悄然发生。
以往吕不韦一言九鼎、群臣唯唯诺诺的局面开始松动。
一些敏锐的官员察觉到风向的变化,开始尝试在奏事时,除了禀报丞相,也会更多地向秦王请示。
虽然吕不韦依然把持着相权,但嬴政发出的声音,越来越不容忽视。
再无人敢因他年少而心存轻视。
燕丹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由衷地为嬴政感到高兴。
“小祖宗……不,是大王,终于开始真正掌握权力了。”这种看着自己辅佐兼投喂的幼苗茁壮成长、乃至开始独当一面的成就感,让他颇为欣慰。
然而,伴随着嬴政权柄日重,燕丹也清晰地感受到,嬴政对他那近乎霸道的掌控欲,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变本加厉,愈发令人窒息。
最直观的体现,便是夜晚的同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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