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不韦带着对香皂和烈酒未来巨大利润的盘算,以及被燕丹在利润分配上“将了一军”的微妙不爽,准备起身告退。
临行前,他忽然想起一事,又停下脚步,转身看向燕丹,脸上挂着惯有的、探究式的笑容:
“安秦君,老夫记得,月前你于殿前献策,所言敛财之物有三:香皂、烈酒,还有一物,名为‘玻璃’,言其晶莹剔透,可制镜鉴人,远胜铜镜。如今香皂与烈酒皆已初见成效,不知这‘玻璃’……进展如何了?”
这话问得看似随意,却带着几分审视。
吕不韦精于算计,自然记得燕丹当初描绘的玻璃镜是何等神奇,其潜在价值恐怕比香皂更令人心动。
他想看看,燕丹是否还能继续拿出令人惊艳的东西。
燕丹闻言,脸上并没有露出被追问的窘迫,反而十分坦然地笑了笑,那笑容里甚至带着点无奈的意味。
他抬手摸了摸鼻子,语气诚恳,甚至有点自嘲:“丞相不提,臣也要请罪了。这玻璃一事……确是臣当初想得简单了。”
他这话一出,不仅吕不韦微微挑眉,连一直安静坐在上首、看似不在意实则竖着耳朵听的嬴政,也投来了惊讶的目光。
在嬴政的印象里,燕丹似乎总是无所不能,他说能造出来的东西,最后总能以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实现。
如此直白地承认“想简单了”、“有困难”,还是头一遭。
燕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适当示弱,坦诚局限,反而更能增加可信度,也能给这位对他期望值越来越高的少年君王“祛祛魅”,免得哪天牛皮吹太大圆不回来。
“哦?安秦君何出此言?”吕不韦饶有兴致地追问。
燕丹叹了口气,开始“诉苦”:“丞相有所不知,这玻璃制作,远比香皂、烈酒复杂百倍。”
“其主料并非寻常泥土或谷物,而是一种名为‘石英砂’的特殊矿砂,需专门寻找、开采、淘洗,工序繁琐。”
“更关键的是,烧制玻璃所需温度极高,远非烧制陶器、冶炼青铜的普通窑炉所能达到。”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需要建造一种特殊的、密封性极好、且能长时间维持超高温的‘玻璃窑炉’。”
“此炉构造复杂,对砌筑的耐火泥坯要求极高,燃料也需选用燃烧值更高的木炭甚至石炭(煤),且耗量巨大。”
“稍有不慎,炉温不够,则原料无法熔融;炉温失控,则前功尽弃,甚至可能炸炉伤人。”
他摊了摊手,表情无奈:“臣与墨家子弟尝试了几次小规模烧制,皆因炉温不足或控制不当而失败,所得不过是一些浑浊不堪、充满气泡的琉璃疙瘩,与臣所言‘晶莹剔透’相去甚远。故而,玻璃一事,恐需从长计议,非旦夕可成。”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将玻璃制造的技术难点清晰地摆在了台面上。
吕不韦听完,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若燕丹真能轻而易举地造出那等神物,反倒让他觉得不真实了。
这才符合常理,奇技淫巧若唾手可得,也就不值钱了。
嬴政在一旁听着,看着燕丹那难得露出的、带着点挫败和苦恼的神情,心中原本因他“无所不能”而产生的一丝若有若无的距离感和压力,竟悄然消散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真切的亲近感。
原来,燕丹也有做不到、会犯难的时候,这个认知,莫名地让嬴政觉得安心。
“原来如此,竟是这般艰难。”吕不韦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他毕竟是实干派,随即追问道:“既如此,安秦君可有具体章程?这特殊的窑炉,需建成何等模样?占地几何?所需物料、工匠,又当如何调配?你且说来,老夫或可命少府协助。”
燕丹要的就是吕不韦这句话!
他心中暗喜,面上却不动声色,故作沉思状,沉吟片刻后道:“丞相垂询,此事三言两语难以说清。窑炉构造、耐火材料配比、鼓风设施等,皆需详细图纸与说明。”
“不若容臣回去后,仔细斟酌,写一份详尽的条陈折子,将所需物料、工匠、场地规模、预算等一一列明,再呈报丞相定夺,如何?”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示了重视,又将具体的规划和“报价”权暂时握在了自己手中。
吕不韦虽急于见到成果,但也知技术之事急不得,便点头应允:“也好。那老夫便静候安秦君的条陈了。”
“臣定当尽快。”燕丹躬身应下。
其实,燕丹坚持要“另起炉灶”建造高温窑炉,除了确实需要它来烧制玻璃外,内心深处还藏着一个不小的私心:这玻璃窑炉,一旦建成,其所能达到的高温,与冶炼高品质生铁所需的温度区间是高度重合的!
物以稀为贵。
玻璃这东西,尤其是平整的玻璃镜,初期只需要成功烧制出一两炉,做出几面震惊世人的镜子,就能在六国贵族圈子里卖出天价,快速回本并攫取暴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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