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府,天牢最深处。
水珠沿着石壁的青苔滑落。
滴答。
一滴,又一滴。
空气里的血腥与腐朽气味,浓得化不开。
前丞相李蔡蜷缩在角落,一身污泥的官袍紧贴着干瘦的身体,像一层风干的旧皮。
他没有戴镣铐。
但这四面墙,就是世上最沉重的枷锁。
牢门外,御史中丞赵禹背对着他,身前的炭火烧得通红。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一把铜镊,夹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在水里轻轻一淬。
“滋——”
刺耳的声音伴随着升腾的白汽,钻入李蔡的耳中。
李蔡枯槁的脸皮猛地一抽,喉咙里发出嘶哑的笑声。
“赵禹,你也配审我?”
赵禹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配不配,不重要。”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李蔡感觉比那烧红的烙铁还要灼人。
“重要的是,你一心拥护的李氏,李广利小将军,还有你的好侄儿关内侯李敢,他配不配?”
“你说,是他李家的赫赫军功重要,还是你这条老命重要?”
李蔡的瞳孔骤然一缩。
但他很快又恢复了那种顽固的死寂。
他不说话。
他在等。
等李广利,等那数万边军成为压垮天平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笃信,刘彻不敢动摇国本。
他永远不会知道,他所倚仗的救星,在千里之外,早已为他亲手点燃了催命的符咒。
……
居延塞,驿站。
一封来自长安的密信,没有火漆,只用了一枚李家内部才懂的“子母扣”。
李敢拆开信,目光扫过那寥寥数语。
李蔡被捕。
李延年被擒。
李广利的声音在旁边幽幽的响起:
“三郎,骠骑将军刚下令你我立即回京述职。”
“如今我兄长被擒,你叔父也深受其害,你我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李敢将那米新年丢入火盆中,眼眸中闪烁着仇恨的火星。
“不就是回京述职,我倒要跟他论一论孰是孰非。”
恰逢此时,帐外亲卫统领急匆匆闯入,单膝跪地,声音里透着焦急。
“将军!三十里外发现匈奴游骑,不下百人!是否即刻派兵驱逐?”
“贰师将军,你看好大营,另外传信长安,就说本将两旬后赴京。你们几个,随我前去,本将定要带上那残余人头与那卫氏一较高下。”
李敢甲胄发出声响,提着剑率领一队策马而去。
“诺。”
李广利看着李敢急功近利,甚至没有抬眼。
他眼神平静,像一口结了冰的深井,看不见一丝波澜。
愤怒?悲伤?
都没有。
丞相李蔡,是这世上最后一个,知晓他与淮南王府所有秘密的人。
那老家伙只要活着,就是一柄悬在他颈上的利刃。
他必须死。
而且,要死得像一个不堪重负、自我了断的懦夫。
李广利慢条斯理地从行囊里取出一卷空白的竹简,拔出腰间短匕。
刀尖在竹片上刻画,发出“沙沙”的轻响,手腕稳如磐石。
一个由毒蛇与荆棘构成的扭曲符咒,渐渐成型。
那符咒仿佛有生命,仅仅看着,就让人心底发寒。
他将这枚符咒,连同另一封早就备好的信,一同装入一个特制的信筒。
“来人。”
另一个心腹亲卫应声而入。
“传关内侯令,八百里加急,送去长安城南的‘异香斋’。”
李广利的声音压得极低,不带任何情绪。
“告诉掌柜,事成之后,价钱翻倍。”
“用最好的‘断魂草’。”
亲卫接过信筒,眼神没有丝毫波动,重重点头,转身便没入沉沉夜色。
马蹄声踏碎寂静,很快消失在茫茫戈壁。
李广利重新坐下,面对着一碗粗糙的粟米饭,拿起筷子,细嚼慢咽。
仿佛刚刚,他只是吩咐下人去买了一斤香料。
……
一旬后,清晨。
狱卒巡查的脚步,停在了天牢最深处。
一声划破死寂的尖叫,惊起了梁上沉睡的蝙蝠。
前任大汉丞相,李蔡,直挺挺地卧在草席上。
口鼻挂着凝固的黑色血迹,身体早已僵硬。
他身旁,一只酒壶翻倒在地,残余的酒液渗入茅草,散发着一股诡异的甜香。
赵禹匆匆赶到。
他蹲下身,现场干净得像一出排演了无数遍的戏。
一出名为“权臣畏罪,饮鸩自尽”的戏。
“呵。”
赵禹忽然发出一声冷笑。
他捏起李蔡僵硬的手,看向他的指甲。
指甲缝里,塞满了新鲜的、断裂的茅草屑。
一个决意自尽的人,会在临死前,因为剧痛而本能地抠挖身下的草席吗?
会。
但一个昨天还骂他祖宗十八代、笃信自己能活着出去的硬骨头,会突然想通了要自尽吗?
不会!
“查!”
赵禹猛地站起身,声音冰冷如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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