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陵的头七,长安城早已无人记起。
椒房殿内,瑞脑焚香,暖意融融。
卫子夫指尖划过公孙弘新设刺史制度的奏折,眉眼间一片清明。
殿外脚步声轻碎,尹尚宫垂首而入。
“娘娘,平阳长公主殿下来了。”
话音未落,一道身影已踉跄闯入。
“子夫!”
刘莘发髻微乱,一向笔挺的绛紫色宫装也有些褶皱,不似往日的端庄。
尹尚宫惶恐跪地请罪。
卫子夫挥手让她退下,厚重的殿门缓缓合拢,隔绝内外。
她快步上前,握住刘莘冰冷刺骨的手。
“皇姊,出什么事了?”
“我等不了了。”
刘莘的声音抑制不住地发颤,那双锐利的凤眸布满血丝,盛满了化不开的绝望。
她猛地甩开卫子夫的手,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重重跌坐在软榻上。
“我今天去他府上,送些新制的春衣。”
“他的书房里,还挂着夏婵的画像。”
“他看着那幅画,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有劳殿下费心’。”
不是阿莘。
不是公主。
是“殿下”。
这两个字,是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将她推至千里之外,冷漠而疏离。
卫子夫心口微微一紧。
她亲自斟上一盏滚热的蜜茶,递到刘莘唇边。
“皇姊,夏婵是为我而死,仲卿心里有这个死结。他若轻易忘了,那便不是卫青了。”
“我懂!”
刘莘猛地抬头,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上,她却浑然不觉。
“我什么都懂!我看着他从一个马奴到大将军,看着他娶妻生子,看着他肝肠寸断!我以为,我终于等到了!”
“可他呢?”
“他宁愿守着一个死人,也不愿多看我一眼!”
“子夫,我怕……我怕再等下去,就真的错过了。”
这位大汉最尊贵的长公主,第一次在人前,流露出对感情的无助与恐惧。
卫子夫的心,又酸又暖。
前世,就是这一年,心灰意冷的刘莘下嫁汝阴侯夏侯颇,自此跌入深渊。
这一世,绝不能重蹈覆辙。
她紧紧握住刘莘不住颤抖的手,一字一句,清晰而坚定。
“皇姊,男人有时候就是头蠢驴,你不抽他一鞭子,他永远不知道往前走。”
刘莘泪眼婆娑地望着她,满是迷茫。
“仲卿的犹豫,一半是对亡妻的愧疚,另一半,是他刻在骨子里的自卑。”
“他是奴,你是主。”
“哪怕他现在是万户侯,是大司马大将军,在你面前,他依然是当年那个在你马厩里,连头都不敢抬的少年。”
卫子夫的眼神平静得可怕,却蕴藏着洞悉一切的锋芒。
“所以,寻常法子没用。”
她的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
“得用一剂猛药。”
她凑到刘莘耳边,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诱惑。
“想让他撕掉那层奴仆的外壳,就得先让他变回一头会嫉妒、会愤怒的野兽。”
“我们要……”
随着卫子夫的低语,刘莘的眼睛越睁越大。
惊愕,骇然,剧烈的犹豫在她眼中交替闪过。
最后,所有情绪都凝成了一点狠绝的火星。
“……这样,真的行吗?万一他……”
“没有万一。”
卫子夫打断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不容置喙。
“皇姊,你要信我。”
“更要信他。他不是不爱你,他只是被自己困住了。我们要做的,就是一把火,烧掉那个囚禁他的牢笼。”
刘莘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是一片决绝。
她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勇气,吐出一个字。
“好。”
*******
当晚,刘彻踏入椒房殿时,卫子夫正对着一卷宗室玉牒出神。
“看什么这么入神?”
刘彻从身后拥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带着微醺的酒气。
“在为皇姊的婚事发愁呢。”
卫子夫顺势靠在他怀里,指尖点着玉牒上“阳信长公主刘莘”的名字,语气里满是恰到好处的忧虑。
“皇姊寡居多年,总不能一直这么孤零零的。仲卿那边……唉,怕是没指望了。”
刘彻眉头微蹙。
他当然知道皇姊的心意,但卫青刚刚丧妻,此时赐婚,确实不妥。
“陛下,”卫子夫转过身,仰头望着他,眸光恳切,“臣妾知道您爱护仲卿,可皇姊的年华,也耽误不得。”
“不如这样,您下旨,为皇姊遍择天下青年才俊。”
“一来,做给天下人看,您这个弟弟是真心疼爱长姊,全了皇家体面。”
“二来,也是给仲卿提个醒,让他知道,皇姊不是非他不可。再不珍惜,就没机会了。”
“三来嘛……”卫子夫狡黠一笑,眼中闪烁着慧黠的光,“也看看皇姊自己的意思,万一她真瞧上别人了呢?”
刘彻静静地听着,眼中的欣赏之色越来越浓。
好一个一箭三雕的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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