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她弃明投暗 第318章 旧人

“他命数将尽，唯有随我入仙门，方能长生。”

男人正犹豫不决，忽然耳边响起一声清冷平静的声音。

朱娘与男人同时一震，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望向那道身影：“您……怎么会……”

……小宝的确活不长久。

这是男人与朱娘始终讳莫如深的话题。

朱娘拼死生下了小宝，孩子却因早产先天羸弱。

医师当初感叹母子俱安乃是奇迹，但感叹之后，却又暗暗提醒他们：小宝寿命难久，劝二人好生珍惜之后的天伦。

眼前的仙人，明明与他们素不相识，却不但知晓他们有一子，更洞悉小宝命中短寿之劫，叫人心惊不已。

但转念一想——仙人修道通玄，这等事落在她眼中，似乎也不足为奇。

但……

男人挣扎地望向身侧的朱娘。

空荡荡的衣裙将跪地佝偻的朱娘称得更加孤苦单薄，她枯瘦的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双目失神无光，憔悴的面容仍留有泪痕，一看便是个求生意志薄弱的将死之人。

男人无法割舍即将走向暮土的结发妻子，他本早已做好了一家至亲于黄泉团聚的准备。

但他担忧的朱娘，没有转头迎上他的目光。

她始终注视着仙人女子，久到男人准备出声拒绝时，朱娘终于闭了闭含泪的眼，她缓慢又沉重地磕了三个头，最终额头抵着地面，哑着声音低低道：“……既然如此，是小宝的福气，仙人恩情，小民二人感激不尽。”

男人动了动唇，终是也湿着眼眶重重磕了头：“多谢仙人！”

他快速抹了一把眼，然后从侧屋抱起了孩子，男人细致地将孩子包裹在襁褓之中，四顾了一圈，本想再塞些东西，却发现这家徒四壁的屋子没什么值得带走的。

小宝以后会是仙人，他会有好东西吃好东西用的。

男人眼眶湿润着亲了亲孩子，最终抱着婴孩走了出去。

他将怀里的幼儿递给仙人时，本以为对方会不知晓抱孩子的姿势，正做好了大胆出声提醒的准备，却不想看见那清冷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居然极为自然地接过孩子，熟稔地抱住了。

男人掩下内心的惊讶，不舍地看了看孩子，随后回身扶起朱娘，与她相互倚靠着。

“……他会长生顺遂。”

那仙人女子临走前，男人与朱娘看到她微微顿了顿身子，随后，空中飘来了一句轻语。

平静却带着令人安心的笃定，仿佛承诺一般，让他们一瞬间红了眼眶。

男人重重吸了一口气，压下喉间的哽塞感，微微垂首：“……多谢仙人。”

朱娘看着那渐行渐远的白衣身影，揪着心口的衣服，终是忍不住颤声道：“……仙人……敢问仙人尊名？”

白衣女子再次停了下来，这次，她缓缓回了头，朱娘与那深如静水的眸子对视着，从那清冷淡漠的声音里莫名听出了遥远模糊的温柔之意——

“影。”那仙人女子平静道，双眸不起波澜，“……曾经也有人，唤我阿桃。”

风声起，村口的桃林被风勾着，稀疏的桃瓣与仙人女子纷飞的衣裙纠缠不休，朱娘捂着嘴，泪眼模糊：“……好名字，好名字，都是好名字。”

她看着影抱着孩子最终消失的背影，死死咬着嘴唇，但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地流下，最后，朱娘呜咽着吐出最后一句话：“……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这声呢喃被风声带进了影的耳朵，她的眉梢微动，安静地拢好了裹着婴孩的小被，继续朝前走去。

她有了过往红尘的经历，便不再如上一世般，茫然地抱着婴孩跌撞在山林村野之间。

如今她召风即来，毫不留恋地掠过那些曾令她无所归从的土地。

当那座王城再次映入眼中时，她只平静地御风而过，飞越宫阙万千。

曾赠她香囊的小公主宣华，因她窥见人间悲苦，最终却走向自刎的结局。

若没有她，宣华或许真能安稳平静地度过一生——她以命换得的各方安稳、山河如故，如今也依旧会如她所愿。

影正漠然想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向下扫去，只一瞥，她便看见那座精致的宫院里，一个屏退所有宫人、正躲在树下偷偷哭泣的少女。

还未想明白为何驻足，她已经静悄悄地落在了宣华面前。

“……你是谁？”宣华抬起哭得发红的眼睛，泪水还在打转，却下意识站起身，迅速理好衣裙，端出公主的仪态，“你怎么进来的？”

她的声音里没有恐惧。

宣华很清楚，整个皇宫除却父皇的居所，便属她这里的侍卫最多。

更何况，没有人会对一个仙人模样的女子感到害怕——尤其她还怀抱着一个婴儿。

“……我见你在哭。”影沉默片刻，最终如实说道。

宣华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可她仍匆匆取出绢帕拭去，强忍着抽噎道：“本宫没哭。”

影静了片刻，望着她轻问：“为什么？”

她记忆中的宣华，不论是明媚张扬的小公主，还是后来温柔坚韧的女子，都从不轻易落泪。

宣华紧咬着嘴唇，本欲唤人将这不知来历的女子赶出去，可当她望进对方那双沉静眼眸时，心头却莫名涌起一股遥远的熟悉，叫她不觉松了防备，低声吐露了心事：“……是狸奴。”

她抹着泪蹲下身，挽起袖口，露出一道浅浅的红痕，抽噎道：“它不小心抓伤了本宫……父皇就命人把它带走打死了。”

“是本宫害了它……”

宣华越说越哽咽，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

她想起自己慌慌张张去找皇兄求救时，对方却连连后退，语气冰冷：“难道你要我也被父皇责罚吗？”

她愣在原地，望着皇兄头也不回离去的身影，心里又沉又涩，却说不出究竟为何难过。

她明明是这皇宫中最该幸福的人——父皇疼爱，嫔妃呵护，兄弟姐妹处处容让，她拥有的，从来都是最好的。

就连处死那只狸奴，父皇也是怕她再受伤，她本该感恩的。

可是，为什么她这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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