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姐她弃明投暗 第311章 岁月

阿桃终究没有离开。

她静坐在云雾氤氲的青山之巅，山风拂过衣角，携着花木清香与松涛声，仿佛天地间只余她与一身孤影。

那青鸟不知何时出现，收翼守候在她身畔，双瞳清泠，似映着万古长空，静静注视着她。

青鸟看着阿桃，阿桃看着小长生。

她看见小长生在宗门中茫然转醒，睁眼却寻不见相依为命的阿姐。

他的哭声在寂静殿宇里回荡良久，推开了仙人们递来的锦衣玉馔，踉跄着赤足跑下山去。

下山之路迢迢蜿蜒，云雾缭绕间石径陡峭，碎石硌脚，他跌倒在地，掌心与面颊都被磨破，血迹与泥土混在一处，他趴了良久，眼泪大颗滚落，却始终不见那曾经护着他的阿桃来将他扶起。

他最后一声嚎啕大哭，带着撕裂般的恐惧与悲伤，消散在山风之中。

阿桃听见远处仙人低叹，轻声安慰彼此：

“无妨，孩童忘事快，过些时日，便不会再记得了。”

接着，那位清冷的女子淡淡开口，声音如霜雪落玉：

“无情道，本就需斩情断缘，这是他踏入大道的第一步。”

雾气缓缓合拢，山色苍茫。

阿桃看着小长生被仙人们带回殿中，几日几夜，他都在哭喊中沉睡，又在泪痕中惊醒。

终于，有一天，他的眼泪也干涸了，不再喊她的名字，不再伸手去找。

她低下头，轻轻抚住自己的心口，那里蔓延着看着朱娘死去的情绪，却依旧仿佛空落无物。

小长生……是否真的会如他们所言，在时间的冲刷里，将她彻底遗忘？

若真如此……

也好。

听着小长生夜间呢喃的呓语，阿桃想到了一件小小的往事——她从名为“岁月”的时间里翻出了小长生第一次开口喊她的记忆碎片。

许是听多了她对外的自称，他的第一声是模糊不清的“阿桃”，随后在渐渐的知事中与旁人的招呼中，他开始唤她“阿姐”。

但阿桃曾经对他说：『我不是你的阿姐。』

懵懂的小长生以为她不喜欢这个称呼，从此继续喊她阿桃。

阿桃没有纠正。

她本就不是他的阿姐，他们之间，只是一份因果的关系罢了。

于是，一个唤着对方阿桃，一个一直沉默着，不曾唤对方的名字——小长生以前没有名字。

而阿桃第一次开口唤他，他却无法听见。

阿桃收回思绪，继续看着小长生。

看他垂首读礼，孩童眼眸澄净如水，渐渐懂得规矩。

看他持剑修道，少年心性渐渐敛起稚气，眉眼间添了几分沉稳。

看他白衣如雪，行走尘世间，斩妖伏魔，护一方清宁。

云雾常年缭绕，岁月在她眼前轻轻流走，如指尖的尘。

阿桃眼中金光弥漫，又看到了长生的未来——

他被尊为仙师，即将执掌修仙界第一宗门。

他将端坐高堂，神色安然，接过弟子恭敬奉上的拜师茶。

他将用漫长的生命探索大道，此后，便是不再被凡人寿数丈量的悠长岁月。

他将用这近乎无尽的寿命，循着天地间若隐若现的灵韵，去追寻那杳渺难言的大道真意。

那是很好的未来。

阿桃想。

他活下去了。

山风再起，云海翻涌，万籁俱寂，唯余她与青鸟静坐高处，像一缕无法落地的游魂。

人间数十年，不过她山巅一梦，小长生的微末岁月，阿桃尽收眼底。

她低垂着眼，目光落在自己纤细如少女的双手上，不知何时，它们竟悄然变了模样。

她慢慢起身，揽起浮云作纱，步入缥缈的云海。

长生此生渐长，她却仍未找到心底空缺的东西，她还需要去寻找自己的意义。

阿桃的指尖轻轻抚过腰间的香囊，脑中突然回想起曾经预见的命运——那位小公主的命定之死。

那未来是否正确？

阿桃不知道，为了长生的长生，她需要去证实。

鸟鸣声悠，少女与青鸟一起，穿过云层与山巅，重新落在了昔日踏足过的王城之中。

晨光之中，王城弥漫着不安躁动的气息，百姓闭门不出，街巷不似往日安宁祥和，兵甲侍卫重重巡逻，宫墙出口被牢牢把关。

她落在了公主府，那公主府不似想象中金碧辉煌，装饰雕刻皆朴实雅致。

阿桃眉眼轻轻一动，她缓缓转身，与一身素衣的女人对上了眼。

那是长大后的宣华。

昔日明媚灼目的小公主，如今眉眼平和却不失坚韧，一身素衣让她淡雅如莲不染凡尘，手中出鞘的剑却锋锐如寒冰。

阿桃看着她，轻声唤道：“公主。”

宣华不语。

她的眸光轻轻转动，划过不似凡物的青鸟，下移至少女腰间的香囊，那是她不曾忘记的东西——曾经伴她十年的荷包，被她赐给了一名特别的乞儿，也是她蜕变的开始。

宣华看着阿桃，少女的年龄与流逝的岁月并不相符，但宣华没有多问，反而笑了起来：“是你，好久不见，本宫一直想跟你道声谢。”

阿桃眼眸微动，她取下香囊，指尖在上面留下金色刻纹，随后递给宣华，垂眸低声道：“是我要道谢才对，如今我与那婴孩皆安然无虞，这荷包也该物归原主。”

宣华却摇了摇头，她的神色非常温柔：“既是送予你的，便没有拿回的道理。”

她握着剑，转头看向王宫的方向，眉眼平静又带着决绝，缓声道：“但你我今日竟再度相见，大抵命运便是如此，若是方便，你可否陪我进一次王宫？”

阿桃微怔，她的眼中金雾散开，又看见了那幕血染金戈的命运。

她看着眼前素衣飘飘的女子，目光落在了她手中的长剑上，阿桃握紧了香囊，低声道：“……你会死。”

宣华一顿，她微微有些讶异，随后便释然地笑了起来。

那笑容温柔，她轻应了一声：“嗯，我知道。”

宣华抬手抓向晨光，笑容带着希冀与期待，语气却平静且坚定不移：“但那是我必须要做的事情。”

“为了我自己，还有那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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