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酒吧角落的气氛凝固了。
肖雅脸上的崇拜和激动僵在嘴角,她想不通,天底下怎么会有人拒绝这样一份合同。
那上面的每一条,都写满了“尊重”与“诚意”,是无数音乐人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港湾。
韩磊镜片后的目光也闪动了一下。
他设想过张信可能会讨价还价,可能会对某些条款提出异议,但他完全没料到,对方会用“不能签”这三个字,把整件事堵死。
这不合逻辑,不符合任何商业谈判的规律。
酒吧老板老王远远地看着,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懂合同,但他看得懂气氛。
他生怕好不容易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的张信,又犯了他的倔脾气,把天大的机缘给推了出去。
只有凌夜,依旧平静。
他看着张信,没有追问,没有劝说,只是安静地等待下文。
他知道,像张信这样的人,他的每一个决定背后,都立着一根二十年不曾弯折的脊梁骨。
张信的手,轻轻抚过合同的边缘。
“二十年前,天盛也给过我一份合同。”张信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比这个差远了,但当时在我眼里,也像是登天的梯子。”
“他们说,我的声音是珍宝,要为我打造一个时代,我信了。”
他笑了笑,那笑里没什么温度,只有自嘲。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要的不是珍宝,是要一个能放在货架上,随时可以贴上价签的商品。”
“他们要磨平我的棱角,让我的歌去迎合那些他们认为会买单的耳朵。”
“我不肯,于是,珍宝就成了垃圾,被扔在了角落里。”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凌夜脸上,那双看过太多浑浊世事的眼睛,此刻清澈得像山泉。
“这份合同,比天盛那份好一万倍,它好到…让我觉得不真实。”张信一字一顿。
“它在供养一个艺术家,而不是在聘用一个音乐人。”
“凌先生,我们萍水相逢,你这份‘供养’,我张信受不起。”
“我不是来要饭的。”他拿起那份合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我只是个唱歌的,二十年前是,现在也是。”
这番话,让肖雅和韩磊终于明白了。
这不是不识好歹,这是刻在骨子里的傲气。
他被商业伤透了心,所以对任何形式的“圈养”都充满了警惕,哪怕这个笼子是黄金打造的。
他可以合作,但不接受“供养”。
他要的是平等的尊重,而不是被供奉在神龛里。
“我明白了。”凌夜终于开口。
他伸出手,从张信手里接过了那份合同。
然后,在肖雅惊愕的目光中,从中间缓缓地,撕成了两半。
“刺啦——”
清脆的撕裂声,在嘈杂的酒吧里,显得异常清晰。
“那么。”
凌夜做完这一切,看着目瞪口呆的张信,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重新问道。
“没有了这份合同,你有什么要求?”
张信怔怔地看着那堆碎纸。
他想过凌夜会劝说,会解释,会用利益来打动他,但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会用这样一种方式来回应他的拒绝。
那是一种无声的宣告:我懂你的骄傲,我尊重你的选择。
张信的喉结上下滚动,眼眶控制不住地发热。
他猛地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失态。
过了许久,当他再次抬起头时,声音已经恢复了平稳,只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我只要一个录音棚。”
“隔音要好,设备要新,不能有人在我录歌的时候进来指手画脚。”
“可以。”凌夜点头。
“我唱的歌,做的后期,必须由我说了算,你们可以不用,但不能改。”
“可以。”
“我不参加商演,不接代言,不跑通告,不见媒体。”
“可以。”
张信看着凌夜,似乎想不出还有什么能难住对方的条件。
他沉默了片刻,说出了最后一个要求。
“我不拿薪水,也不要分红。”他看着那堆碎纸。
“唱一首歌,结一首歌的钱,按市场价给就行,我不想欠你人情。”
这是他最后的底线,一个独立音乐人最后的尊严。
这一次,凌夜没有立刻回答。
他站起身,酒吧里昏黄的灯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肖雅的心又悬了起来,她觉得张信的要求实在太过“不近人情”,这几乎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纯粹的临时工。
“张老师,”韩磊终于忍不住,推了推眼镜,用他一贯严谨的措辞说道。
“您误会了,我们工作室邀请您,是基于对您才华的认可,是希望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
“按单结算的方式,并不符合我们…”
“韩哥。”凌夜打断了他。
凌夜绕过桌子,走到张信面前,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市场价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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