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大军后撤的烟尘尚未完全消散,安民城的断壁残垣间,已响起了叮叮当当的修复声。只是这声音远没有战前的操练声洪亮,每一下都透着劫后余生的疲惫 —— 就像城头上那些幸存的士兵,靠在破损的女墙边,连举着粗陶碗喝粥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城墙根下,伤兵们挤在临时搭起的草棚里,空气中弥漫着草药、脓血与米粥混合的味道。两名医匠跪在地上,正给一个断了腿的年轻士兵包扎,麻布绷带绕着小腿缠了一圈又一圈,士兵咬着木棍,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却始终没哼一声。不远处,几个民妇端着热气腾腾的粥桶穿梭其间,给伤兵们递碗添饭,她们的脸上还带着泪痕 —— 自家男人多半还埋在城外的乱葬岗里,但此刻,她们只想让这些活着的 “娃子” 多吃一口。
张恒踩着碎砖走过来时,正撞见军需官老周蹲在地上清点箭矢。老周的胡子上还沾着灰,手里捧着一堆断箭,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将军,清点完了。安民城原存箭矢三万支,现在只剩不到四千,还大半是断的;滚木礌石用得干干净净,连城墙上的砖都拆了不少 —— 这城,得好好补补了。”
张恒点点头,目光扫过远处正在修补城墙的民夫。他们大多是老人和少年,壮年男子要么战死,要么还在城上值守,夯土的木槌举得吃力,却没人偷懒。“让工坊先赶制一批守城器械,云梯、撞车的配件都要补,尤其是‘发火罐’的陶壳,得多烧些。” 他顿了顿,声音沙哑,“另外,阵亡将士的抚恤金,要优先发放,家眷要是没了生计,就安排到工坊或田庄做事,不能让他们冻着饿着。”
老周应了声 “是”,又忍不住问:“将军,乌桓那边催得紧,说第一批铁器得下月送到,可咱们工坊的铁料也不多了……”
“先紧着乌桓的。” 张恒语气坚定,“苏仆延肯借粮,靠的就是铁器的承诺,这信誉不能丢。咱们自己的士兵,旧甲先缝补着用,新甲延缓半月再发。” 他知道这会让士兵们有怨言,但眼下,稳住乌桓这个盟友,比什么都重要。
当天下午,铁山堡的工坊就热闹了起来。李拙光着膀子,正指挥工匠们锻打铁器,火星子溅在他黝黑的臂膀上,留下一个个细小的红点。熔炉里的铁水泛着橘红色的光,两名工匠用长钳夹着烧红的铁坯,往铁砧上送,另一名工匠抡着大锤,“叮叮当当” 的声音震得屋顶的灰尘直掉。“将军说了,这批乌桓的刀,刃要磨得快,柄要用硬木,不能偷工减料!” 李拙嗓门大,整个工坊都能听见,“谁要是敢糊弄,我先砸了他的锤子!”
工匠们不敢怠慢。他们都知道,这批铁器关系到黑山军能不能还清粮债,要是出了岔子,乌桓人翻了脸,再来一波饥荒,大家都活不了。一个年轻工匠擦了擦额头的汗,小声问身边的老师傅:“师傅,咱们自己的士兵还等着新刀呢,这都先给了乌桓,万一袁绍再打过来……”
老师傅叹了口气,手里的小锤敲得精准:“将军心里有数。咱们现在就像走钢丝,一边是乌桓的债,一边是袁绍的兵,只能先稳住一头,再想另一头。”
就在铁山堡赶制铁器时,张恒的使者已经带着书信,快马奔向易京。使者是个名叫秦松的文士,曾在公孙瓒麾下做过幕僚,后来投靠了黑山军,最懂公孙瓒的脾气。他怀里的帛书,是张恒亲笔写的,措辞极为谨慎 —— 既不提 “合作”,只说 “共御袁贼”;既不邀功,只说 “蒙公孙将军援手,黑山军才得以喘息”;最后还加了一句 “若易京需粮草或器械,黑山军愿尽绵薄之力”。
秦松临行前,张恒特意嘱咐他:“见了公孙瓒,少说话,多听。他要是问起后续计划,你就说我正整饬军备,随时准备呼应易京。记住,别提‘同盟’二字,他信不过任何人。”
秦松点点头,翻身上马。马蹄踏过刚下过小雨的土路,留下一串浅浅的脚印,像黑山军与公孙瓒之间那脆弱的联系,稍有不慎,就会消失无踪。
西线的马邑城,也收到了张恒送来的支援。五百名新训练的士兵,背着新缝补的甲胄,扛着改良过的弩箭,在城门下集合。张杨亲自出城迎接,看到为首的校尉递来的守城器械图纸,眼睛一下子亮了 —— 图纸上画的是 “绞车弩”,比普通弩箭射程远一倍,还能一次射三支箭。“将军有心了!” 张杨感慨道,他守马邑快半年,匈奴人来犯了好几次,全靠城墙坚固才撑住,这下有了新弩箭,底气更足了。
校尉笑着回话:“将军说了,马邑是并州的门户,不能丢。让您稳扎稳打,别跟匈奴人硬拼,等咱们这边缓过劲来,再派兵支援。”
张杨拍了拍校尉的肩膀,看着士兵们整齐的队列,心里踏实了不少。他知道,张恒这是在帮他守住西线,不让黑山军腹背受敌。
处理完外部的事,张恒把心思都放在了内部治理上。这天清晨,他带着徐衍,去城外的田庄视察 “劝农使” 的工作。田里的麦子刚抽穗,几个劝农使正围着一群农民,演示新改良的犁。这犁比旧犁多了一个小轮子,拉起来省力,犁地也更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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