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成功收回了目光。
他身后的那片土地,正在以一种粗暴而高效的方式,被重塑着。
神榕的辉光之下,哭喊与祈祷已经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敬畏与狂热的,绝对的寂静。
丰饶溟鲲庞大的身躯,无声无息地,开始缓缓上升。
大地,在视野中变得越来越小。
那棵刚刚还遮天蔽日的神榕,此刻看起来,也只是一个镶嵌在绿色土地上的,小小的翡翠。
“家主……这就……这就完了?”
郑芝豹终于从那种被刷新了世界观的震撼中,找回了一点自己的声音。
他手里的紫铜算盘,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掉在了甲板上。
他看着下方那片正在远去的土地,那双小眼睛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贪婪的亢奋。
“家主!咱们就这么走了?那……那下面那座金山……不,是能生金山的地,就这么留给那个井伊直孝了?”
他搓着手,急得在鲲身上团团转。
“这可不行啊!知人知面不知心!那家伙可是幕府的鹰犬,咱们一走,他把这里的东西一卷,跑到江户去跟他的将军邀功,咱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郑鸿逵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下方,看着那些在井伊直孝的指挥下,开始笨拙地收割庄稼的平民与乡士。
他的心,很沉。
郑成功转过身,看着自己这位满脑子都是生意经的七叔。
“七叔。”
“哎!家主,您说!”
“你觉得,现在萨摩藩,最值钱的是什么?”
郑芝豹不假思索地回答。
“那还用问?当然是那棵能治病,能延寿的水榕啊!还有那片能凭空长出粮食的地!”
“不。”
郑成功摇了摇头,打断了他。
“现在萨摩藩最值钱的,是井伊直孝这个人。”
郑芝豹愣住了。
“他?一个打了败仗,被咱们吓破了胆的降将?他值什么钱?”
他不屑地撇了撇嘴。
郑鸿逵在此时,终于开口了。
他缓缓转过身,看着郑芝豹。
“家主看的,是天下。”
“天下?”
郑芝豹更糊涂了。
“四哥,你别跟我打哑谜。这跟天下有什么关系?这不就是个倭国的小藩国吗?”
郑鸿逵没有再解释,他只是将询问的视线,投向了郑成功。
他知道,家主的心思,早已超出了他们这些人所能揣度的范畴。
他现在,也迫切地想知道,下一步,到底该怎么走。
“七叔,你说的没错。”
郑成功平静地开口。
“井伊直孝,的确是幕府的鹰犬。”
“但一条被打断了脊梁,却又亲口尝到了肉骨头滋味的狗,远比一条只会摇尾乞怜的哈巴狗,要有用得多。”
“我们在这里,点了一把火。”
“一把,名为‘丰饶’的火。”
“这把火,足以让整个倭国,都为之疯狂。”
郑芝豹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家主的意思是……咱们要用这个萨摩藩做诱饵,把全倭国的大名,都吸引过来?”
“让他们拿着金山银山,来跟咱们换那个……水玉籽?”
“不。”
郑成功再次摇头。
“还是太慢了。”
“江户。”
“我们要去的,是那里。”
这个名字,从郑成功的嘴里吐出,轻飘飘的,却让郑芝豹和郑鸿逵两人,同时身体一僵。
“江户?!”
郑芝豹的嗓子,瞬间变了调,尖锐得有些刺耳。
“家主!您没开玩笑吧?那……那是德川幕府的老巢啊!”
“咱们几个人,跑到那里去,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郑鸿逵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无比凝重。
“家主,万万不可!”
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们在萨摩藩所做的一切,此刻,恐怕已经通过某些渠道,传向了江户。”
“德川家光,必然视我们为心腹大患。”
“此刻的江户,必定是龙潭虎穴,张开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我们自己撞上去!”
“咱们现在最应该做的,是立刻返回东宁,从长计议!”
郑鸿逵的态度,异常坚决。
作为一名宿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将自己置身于敌人重兵合围的腹地,是何等愚蠢的兵家大忌。
“四哥说得对!”
郑芝豹也连连点头,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
“家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啊!咱们有神鲲,有这通天的本事,犯不着去跟他们硬碰硬!”
“咱们就在东宁,等着他们自己上门求咱们,岂不是更好?”
面对两位叔父的激烈反对,郑成功没有动怒。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直到两人因为紧张,而说得有些口干舌燥,渐渐停了下来。
他才缓缓开口,问了一个问题。
“四叔,七叔。”
“你们觉得,一头饥饿的,被关在笼子里的猛虎,在看到笼子外面,突然出现了一块鲜肉时,它会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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