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方沉重的端砚,在紫檀木桌面上划出一道无声的轨迹,停在了郑成功的面前。
砚台冰冷的石质,倒映着郑成功平静无波的眼眸。
书房里,死寂一片。
郑芝龙没有再看自己的儿子,也没有看那方他使用了半生的砚台。
他缓缓站起身。
这个动作,仿佛耗尽了他全身所有的力气。
他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书房的侧门。
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昔日辉煌的骸骨上,发出空洞的碎裂声。
他没有回头。
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又轻轻合上。
旧时代的王,就此退场。
郑成功站在原地,目光从那方端砚上移开,落向父亲消失的门口,久久未动。
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他胸中翻涌。
那不是胜利的喜悦,而是一种承接了整个时代重量的沉寂。
“森儿……”
一个迟疑的声音打破了书房内的凝滞。
郑鸿逵带着几位郑家的核心族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
他们的脸色,是一种混杂着恐惧、茫然与极度不安的苍白。
他们看着郑成功,像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怪物。
这个怪物,顶着他们最熟悉的侄辈的面孔。
“四叔。”
郑成功转过身,神色恢复了平静。
郑鸿逵的嘴唇哆嗦着,他想问什么,却又不知从何问起。
他身旁一位胡须花白的族老,郑家的二爷,郑芝虎,一个以勇悍闻名的老将,此刻声音却抖得不成样子。
“森儿……你爹他……”
“父亲累了,需要休息。”
郑成功的回答简单,却不容置疑。
“休息?”
另一个声音尖锐地响了起来。
是郑芝龙的族弟,执掌着家族财务命脉的郑芝豹。
他死死地盯着郑成功,眼中除了恐惧,更多的是一种被触及了根本利益的愤怒。
“你把荷兰人灭了,把家主逼得退位,然后说他只是累了?”
“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他上前一步,几乎是指着郑成功的鼻子。
“我们郑家的基业,是靠什么建立起来的?是靠刀,靠炮,靠垄断!”
“我们向每一艘过路的船收钱,是因为他们怕我们!”
“现在你把红毛番的舰队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灭掉了,这片海上,谁还敢不听我们的?”
“这本是天大的好事!是让我们郑家真正称霸四海的开端!”
“可你呢?你回来做了什么?你逼走了你父亲!”
他的声音越来越激动,唾沫横飞。
“你说的那些‘普惠’、‘共生’,是要把我们辛辛苦苦抢来的银子,分给那些泥腿子渔民吗?”
“森儿,你被那仙师灌了**汤!你要毁了我们郑家!”
这番话,说出了在场所有旧派族老的心声。
他们可以接受郑成功获得了神力,甚至乐见其成。
但他们无法接受这股力量,要被用来颠覆他们赖以生存的法则。
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几位老将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刀柄,那是他们面对威胁时,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反应。
郑成功看着他们,没有动怒。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个人的脸。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情绪最激动的郑芝豹身上。
“七叔,你最近夜里,是不是时常胸口闷痛,喘不过气?”
郑芝豹的怒吼戛然而止。
他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脸色瞬间涨红,眼中闪过一丝惊慌。
这件事,只有他和他的几个心腹知道。
他遍请名医,都只说是早年海上搏杀留下的旧伤,积劳成疾,无药可医。
郑成功没有给他反应的时间,径直走了过去。
郑芝豹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厉声喝道。
“你要干什么!”
郑成功没有说话。
他只是抬起手,轻轻按在了郑芝豹的胸口。
一股温和的青色光芒,从他掌心亮起。
郑芝豹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暖流,瞬间涌入自己的胸腔。
那股盘踞在他肺腑之间,如同毒蛇般纠缠了他数年的阴寒与刺痛,在这股暖流的冲刷下,如同冰雪遇上了烈阳,迅速消融。
他堵塞的呼吸,豁然开朗。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是一种他已经快要忘记的,酣畅淋漓的饱满感觉。
他呆住了。
周围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郑芝豹那张因为常年呼吸不畅而显得有些灰败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了红润的血色。
青光散去。
郑成功收回了手。
“现在,感觉如何?”
郑芝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又用力地呼吸了几下。
顺畅。
前所未有的顺畅。
那折磨了他无数个夜晚的痛苦,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张着嘴,看着郑成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种将人从病痛折磨中瞬间拯救出来的手段,比毁灭一支舰队,更能直观地冲击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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