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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内,静得能听见灯芯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哔剥声。
殿角那座巨大的博山炉里,上好的龙涎香正升腾着袅袅青烟,那本是安神静气的味道,此刻却像是给空气中弥漫的焦虑与压抑,又裹上了一层厚重的锦缎,让人喘不过气来。
崇祯皇帝朱由检已经两天没有上朝了。
他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蓝色常服,头上的网巾也有些歪斜,往日里那份属于帝王的威仪,被眼窝深陷的疲惫和布满血丝的双眼冲刷得所剩无几。他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在铺着金砖的地面上烦躁地来回踱步,龙袍的下摆扫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那是殿内唯一持续的动静。
侍立在旁的内监首领王承恩,连呼吸都放得极轻,他垂着头,眼角的余光随着皇帝的脚步来回移动,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皇爷在烦什么。
李自成的流寇,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饿狼,又一次围了上来,这两日在彰义门外,炮声和叫骂声隐约可闻。城内,米价一日三涨,人心浮动,那些平日里高喊忠君爱国的文臣,一个个闭门不出,递上来的奏疏,不是请辞便是哭穷。
而最大的烦躁,源于那个人的消失。
兵部尚书,林渊。
已经三天了,这个人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留下任何音讯。
“混账东西!”崇祯猛地停下脚步,一脚踹在身旁的案几上,案上的笔墨纸砚哗啦一声摔了一地。“国难当头,他身为兵部尚书,竟敢擅离职守!他把朕当什么了?把这大明江山当什么了?!”
愤怒的咆哮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是恐惧。
他骂得越凶,心里就越怕。他怕林渊这个他亲手提拔起来、屡创奇迹的年轻人,也和那些文官一样,对他失望了,对他这个天子失望了,偷偷跑了。
如果连林渊都跑了,那这大明,就真的没救了。
王承恩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凉的金砖,不敢言语。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神色慌张,跪在殿外不敢抬头,声音尖利:“启禀万岁爷……兵……兵部尚书林渊,在殿外求见!”
一瞬间,整个大殿的空气都凝固了。
崇祯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僵在了那里。他愣了足足三息,眼中先是闪过一丝狂喜,随即被更加汹涌的怒火所取代。
回来了?他竟然还敢回来!
“让他滚进来!”崇祯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片刻之后,林渊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他依旧穿着那身飞鱼服,只是风尘仆仆,衣角还沾着些许干涸的泥点,脸上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疲色。但他整个人,就像一柄刚刚淬火的长枪,虽然失了华彩,却更显锋利与沉稳。他的眼神,平静得如同一口深井,与殿内这焦躁欲狂的气氛格格不入。
他一步步走来,步伐不疾不徐,仿佛不是来请罪,而是来赴一场寻常的约会。
“臣,林渊,叩见陛下。臣擅离职守,罪该万死。”林渊走到殿中,撩起衣摆,端端正正地跪了下去,没有丝毫辩解。
崇祯死死地盯着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准备好的千言万语,此刻却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想看到林渊惊慌失措的脸,想看到他痛哭流涕的忏悔,可他什么都没看到,只看到了平静。
这种平静,让他愈发愤怒。
“罪该万死?朕看你胆大包天!”崇祯指着他的鼻子,声音都在发抖,“林渊,你告诉朕,这三天,你去哪了?李自成兵临城下,京师旦夕不保,你这个兵部尚书,跑到哪里去了?!”
林渊依旧跪着,头微微抬起,直视着御座上那个暴怒的君王。
“回陛下,臣去了山海关。”
简简单单六个字,像一道惊雷,劈在了崇祯的头顶。
“什么?”崇祯怀疑自己听错了,他失态地向前探出身子,“你……你去了山海关?你疯了?!谁给你的胆子?谁准你去的?!”
从京城到山海关,快马加鞭也要数日,更何况沿途盗匪横行,关外大军压境。这已经不是擅离职守了,这是在寻死!
林渊没有回答他的质问,只是用一种沉稳到近乎冷酷的语调,继续说道:“臣探知,辽东总兵吴三桂,因京中流言与家眷之事,心志动摇,已有降清之意。而其麾下总兵左梦庚,更是暗中与多尔衮勾结,意图献关。山海关若失,满清铁骑一日便可兵临城下。届时,我大明将腹背受敌,万劫不复。”
“臣思来想去,奏报已来不及,唯有以雷霆之势,亲赴关城,方能挽回万一。故斗胆微服前往,以安其心,以固国门。”
崇祯彻底愣住了,他张着嘴,大脑一片空白。
吴三桂要降清?左梦庚要献关?
这些消息,他的东厂、他的锦衣卫,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察觉。而林渊,不仅知道了,还……还自己跑去了?
这听起来,就像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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