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回到办公室时,天已经擦黑。他把包搁在桌上,顺手打开台灯,光晕一圈圈散开,照出桌角那盒还没拆封的“翻身蛋”。大番薯临走前塞进来的,说是特意多卤了一锅,留着“给有缘人”。
他没急着吃,反而点开手机相册,翻到一张昨天拍的照片——小周低头咬蛋的侧脸,嘴角微微松动。老夫子笑了笑,把照片设成了屏保。
与此同时,城东看守所外,一辆公交车缓缓停下。老赵儿子拎着保温袋下车,风有点大,吹得他缩了缩脖子。袋子上贴着张便签,字迹歪歪扭扭:“给他热着,别凉了。”
这是大番薯凌晨四点起床卤好后亲手包的,还塞了张小卡片:“上次你贴传单累了吧?这回是正经差事,干得漂亮。”
老赵儿子摸了摸口袋里的卡片,深吸一口气,走进探监大厅。
安检、登记、排队,一切安静得不像话。他坐在等候区,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保温袋拉链,直到广播念到他的名字。
探监室不大,中间隔着玻璃,两边各一把椅子。他坐下时,老赵才从走廊尽头走来,脚步沉稳,但眼神有些躲闪。父子俩对视一眼,谁都没先开口。
老赵儿子把保温袋打开,取出餐盒轻轻推到玻璃前的递物口。
“爸,吃点东西。”
老赵盯着那颗油亮的卤蛋看了好久,终于问:“谁让你来的?”
“老夫子。”
“他倒大方,给我送饭?”
“不是施舍。”儿子声音不高,“他说,有些人走错了路,不等于就没资格再走下一段。”
老赵冷笑了一声,却没推开餐盒。
“我在小吃店干活了。”儿子继续说,“第一天发传单,手都在抖。后来有个老太太问我,‘你是不是老赵家那小子?’我说是。她就说,‘你爸以前总占摊位,现在你们反倒帮街坊送饭,有意思。’”
他顿了顿:“她说,‘你爸要是看到你现在这样,该多高兴。’”
老赵的手指猛地蜷了一下。
“我那时候才明白,我一直拿你犯的错当借口,觉得自己混成什么样都情有可原。可人家没记仇,反倒给了我机会。”
老赵低着头,喉结动了动。
“老夫子没报复我们。他还让大番薯教我切菜、摆盘,说等以后……有机会,也能开个小档口。”
“他图什么?”老赵终于抬头。
“图个理儿吧。”儿子直视着他,“他说,人活着,不能光算钱账,还得算心账。你一辈子精打细算,结果呢?家散了,朋友没了,连我都不想叫你一声爸。”
老赵闭上眼。
良久,他轻声问:“你还信我吗?”
儿子没回答,只是把卡片递过去:“你看这个。”
老赵接过卡片,看到上面那句“干得漂亮”,手指微微发颤。
“我知道你心疼钱。”儿子说,“可你知道吗?那天我贴完传单回来,发现我妈偷偷往我包里塞了五十块,让我买水喝。她嘴上骂你,夜里却翻来覆去睡不着。”
老赵睁开眼,眼角泛红。
“她说,房子空着,电费没人交,可她一直没搬走。就怕哪天你出来了,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老赵低下头,看着那颗完整的卤蛋,忽然伸手,慢慢打开了餐盒盖。
他用塑料叉子戳了戳蛋壳,剥下一小块,放进嘴里。
嚼得很慢。
然后,他把剩下半个蛋仔细包好,放回袋子里。
“留着。”他说,“下次她来,让她也尝一口。”
儿子愣住:“妈?她不会来的。”
“会。”老赵声音沙哑,“回去告诉她,我认错了。我不是要她原谅我,我是不想让她一辈子替我守空屋。”
儿子瞪大眼睛:“你说真的?”
“我这辈子最蠢的事,就是以为省钱就是持家。”老赵盯着玻璃对面的儿子,“其实,省掉的每一分情,都是往家里砸的一锤子。现在墙塌了,我得一块砖一块砖地捡回来。”
儿子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
“还有件事。”老赵顿了顿,“替我谢谢老夫子。不是为了这顿饭,是为了没把我儿子当废物。”
儿子点点头,攥紧了拳头。
走出探监室时,天已经全黑了。他站在公交站台,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很久没打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接通了。
“妈。”
那边沉默了几秒:“怎么了?”
“我刚从里面出来。”
又是沉默。风吹过听筒,发出轻微的呼啸。
“他……怎么样?”
“瘦了,但精神还好。”儿子说,“我带了吃的,他吃了两口,还留了一半。”
“哪种吃的?”
“就是那个‘翻身蛋’。”
电话那头彻底安静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问:“他有没有说什么?”
“说了。”儿子声音很轻,“他说,让你别等他出来才回家。”
母亲没说话,只是轻轻吸了口气。
“妈?”
“我明天回去看看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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