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宫中。
接连六日皆是独自睡在寝宫中的新君再次从梦中惊醒,粗重的喘息声传出了很远很远,内侍周玄推门而入,迅速跑到了宽大的床榻前,一言不发的为天子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
新君姬承凛的呼吸渐渐平静了下来,那张比半个月前消瘦憔悴了几分的面容,满是疲惫之感。
“回内事监歇着吧,白日还要伴朕上朝,无需夜里守着。”
周玄将墨色的外袍披在了天子的身上:“老奴本分之事,换了旁人守着陛下,老奴夜里睡不着。”
并非恭维的话,真心实意。
周玄已经足足六日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因为新君接连做了六日的噩梦。
“恙儿呢。”
“陛下安心,二皇子殿下睡的香着呢,自从轩辕家将那关外异宝送至宫中后,殿下也比往日多了几分笑颜。”
“那便好,那便好,轩辕家倒是有心了。”
新君微微松了口气,坐在床榻边,冷意顺着殿门窜了进来,寝宫之中片刻间便充满了寒意。
“陛下早些歇息,已是过了子时,早朝…”
犹豫了一下,周玄询问道:“陛下要不要老奴将陈妃娘娘唤来,伴您安眠?”
“不。”
新君摇了摇头,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这也是他为什么又做噩梦后独自一人睡在寝宫的缘故。
除了周玄外,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会做噩梦,会说梦话,会惊恐,会流泪,会惧怕。
九五至尊,不应惊恐,不应流泪,更不应惧怕。
见到新君只是呆坐在那里,双眼愈发的无神,周玄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老奴斗胆,您…发的是什么梦?”
新君略显空洞的双眼缓缓闭上。
“王府时。”
周玄神情大变:“您这几日梦到的,都是王府时的事儿?”
新君没有吭声,算是默认。
这句话说的就很古怪,新君年纪尚小时,一直待在封地,待在王府,足有十年之久,只有前朝皇帝过寿时才会入京一次。
王府十年时光,新君提到“王府时”,周玄神情大变,明显指的是某一个阶段,某一个特殊的时间段。
“唐家父子身在南地…”
新君突然开了口:“如今,可还安好?”
“唐监正尚在南关给您办着差,唐县男应在洛城,父子二人皆安好。”
“那就好。”
新君嘴角勾勒出了一丝笑容:“朕与那唐云,已是…二十年未见了?”
“二十二年,您当年在王府见到唐监正时,正是二十二年前,唐将军得了军功,唐监正尚在襁褓时。”
周玄小心翼翼的看了眼新君,发觉姬承颐的脸上流露出了回忆的神色,笑容的幅度越来越大,再次开了口,笑吟吟的。
“非是老奴埋怨唐将军,当年您才多大,夜夜发梦,三番五次去请唐将军,好不容易将人请来了,唐将军冷言冷语也就罢了,还将尚在襁褓中的唐监正扔到您的床榻上,要您哄着,这可好,您是不发噩梦了,反倒是被那唐监正整日哭闹的睡不成。”
新君闻言,爆发出了爽朗的大笑声。
“是啊,当年朕还是个孩子,唐将军竟让朕去照顾唐云,胡闹,真是胡闹。”
“陛下说的是,唐将军历来如此。”
“不过自那以后,朕当真是鲜少发梦,朕小小年纪整日抱着娃子,不少人还打探,误以为可是朕的胞弟。”
越是回忆,越是说,天子的笑声愈发响亮。
“叫堂堂天家贵胄为他奶着娃,也只有唐将军那浑人做的出。”
“您说的是,不过那时唐将军军务繁忙,唐监正年亲又去的早,那年月您也知晓,军伍哪有闲钱,唐将军更是如此,连个府邸都没有,总不能带着个娃娃出入军营。”
“是啊,当年军伍不好过,如今又何尝不是如此。”
天子收起了笑容,话锋一转:“朕这几日发的梦,便是唐将军将唐云送入王府前发生的那事儿。”
周玄垂下了眼帘,没有接口,眼底掠过一丝极为复杂之色。
天子哑然失笑:“本就是前尘往事,为何总是如此。”
“老奴…老奴羞愧。”
“有何羞愧的,谁能想到,阳城知州为了做汉王的忠犬,竟想以朕的命去表忠心。”
说到这,天子望着不言不语的周玄,面色略显复杂。
这便是他做的梦,年幼时,王府中发生的事,关于刺杀的事。
前朝汉王与前朝皇帝势如水火,见前朝皇帝登基了,知晓命不久矣,招兵买马意图不轨。
西关副帅出自汉王府,西关重城阳城知州又与西关副帅是亲家,欲跟着西关副帅投靠汉王。
汉王无法确定这位城阳知州是否真心投靠,便要他明志表忠。
阳城知州一咬牙,竟带着兵围了齐王府,想要干掉姬承凛表忠心纳投名状。
“那一夜,朕被护卫换了衣衫藏进井中…”
新君仿佛又感受到了那一夜的刺骨寒冷,紧了紧外袍:“一刻钟,应是不足一刻钟,朕以为会死,不是被抓到枭首,便是京中冻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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