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黑暗如同巨兽的腹腔,粘稠而窒息,吞噬着最后一丝光线与声音。水是活的,有生命的恶意,紧紧包裹着黑子瘦削的身体。每一次划动四肢,都像是在与无数看不见的黏液触手搏斗,消耗着它本已所剩无几的体力。肺部火烧火燎,对空气的渴望是它脑海中唯一燃烧的念头,驱使着肌肉做出一次又一次近乎本能的伸缩。冰冷刺骨的河水贪婪地汲取着它身体的每一分热量,让它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
后腿的伤口,那道被尖锐金属撕裂的、深可见骨的创口,在冰冷河水的持续浸泡和剧烈运动的牵扯下,不断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带着灼热余韵的剧痛。这疼痛如此鲜明,几乎成为一种独立的生命体,在它的神经上尖叫、跳舞。每一次后腿蹬水,试图提供推进力时,那疼痛就会骤然加剧,让它的动作瞬间变形,整个后半身不受控制地一沉,破坏了游泳的节奏,使得前进变得笨拙而失衡,像一艘破了洞还在拼命挣扎的小船。它甚至能感觉到伤口边缘的皮肉在水中微微翻卷,冰冷的河水像细针一样扎进暴露在外的组织深处。
它记得主人的气息。那混合着汗水、烟草和一种独特温暖的味道,是它黑暗世界里最坚定的灯塔。那气息最后消失的方向,是后方那竖井的深处。一种近乎执拗的忠诚在它心中呐喊,催促它回头,逆流而上,去寻找那熟悉的身影。但另一种更古老、更强大的本能——生存的本能,如同沉猛的鼓声在它血脉中擂响,警告它回头只有被那无尽的黑暗和湍急的回流彻底吞噬、淹没。内心的撕扯几乎和身体的痛苦一样剧烈。最终,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它必须向前,必须找到其他的路,活着,才有可能再次闻到主人的味道。这个念头支撑着它,在绝望中凿开了一丝微光。
水下能见度极低,浑浊得如同浸满了墨汁的浓汤。视线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它只能凭借脸颊和胡须上极其细微的感觉来捕捉水流的方向和压力变化,用身体去触碰、去摸索这个液态的迷宫。它穿过一片区域,那里漂浮着破碎的仪器面板,扭曲的金属框,以及大量被泡得发胀、字迹模糊的纸张,它们像水葬的棺椁碎片,无声地诉说着某种灾难。它小心翼翼地绕过一根根如同诡异水草般摇曳的、包裹着绝缘胶皮的断裂电线,那些电线偶尔会擦过它的身体,带来一阵冰冷的、预示着危险的触感,让它不由自主地绷紧肌肉。偶尔,有不知名的、被河水泡得肿胀发白、失去了原有形态的物体,像幽灵般从更深的黑暗中缓缓浮现,几乎要撞到它的脸,然后又以一种令人心悸的缓慢,无声无息地沉向更深的幽冥。每一次这样的遭遇,都让黑子的心脏骤然缩紧,划水的动作会有一瞬间的僵硬。
冰冷和缺氧正在一点点蚕食它的意识。思维开始变得迟钝,像生了锈的齿轮,转动艰难。划水的动作渐渐带上了一种机械的、近乎无意识的重复,力量正从肌肉中一点点流失。对空气的渴望从未如此强烈,肺部的灼痛感几乎要让它疯狂。它开始怀疑,这片黑暗是否就是永恒的归宿。
就在这意识即将被彻底拖入混沌深渊的边缘,前方,透过那厚重得令人绝望的浑浊水体,隐约出现了一片不同寻常的朦胧微光。
那光,很弱,却很执着。它不是人造光源那种稳定的、有时甚至刺眼的光芒,而是……一种更自然、更变幻不定、带着某种生命律动的光亮。仿佛来自水面之上,是真正的天空,是它渴望已久的外部世界的呼唤!是月光?是星光?还是黎明前最微弱的曙光?它无法分辨,但那光亮本身,就代表了所有!
希望,如同最强劲的肾上腺素,猛地注入了黑子濒临崩溃的身体和意志。原本沉重的四肢仿佛又被注入了新的能量,尽管后腿的伤口因为突然的发力而爆发出更尖锐的疼痛,但它顾不上了。出口!自由!空气!这些概念在它简单的大脑中汇聚成一股强大的驱动力。它发出一声压抑在喉咙深处的、混合着痛苦与期盼的呜咽,拼尽这具残破身躯里最后储存的每一分力气,朝着那片微光,奋力加速游去。受伤的后腿不顾一切地蹬水,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伤处,钻心的疼痛让它眼前发黑,身体在水中划出的轨迹歪歪扭扭,但它前进的速度确实加快了。那光亮在放大,从朦胧的一团,逐渐能分辨出一些晃动的、破碎的光影轮廓,那是水面波纹对光线的折射!
近了!更近了!
它甚至能感觉到水流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向那个方向流动的趋势。胜利的曙光似乎就在眼前,求生的意志燃烧到了顶点。
然而,就在它距离那片诱人的光亮只有十几米,几乎能想象到自己冲破水面、大口呼吸时那甜美感觉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股毫无征兆的、沛然莫御的强大力量猛地攫住了它!仿佛一只潜伏在黑暗水底的无形巨手,突然张开了五指。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