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赛仙坊浸在璀璨的灯海中,宛如一头披满琉璃的巨兽——朱漆廊柱被灯火映照得发亮,流淌着蜜蜡般温润的光泽。刚迈过门槛,喧嚣就裹挟着浓郁的脂粉香与烈酒气扑面而来:酒盏相碰的脆响、歌姬的软语、男人的笑骂声交织在一起,烫得人耳尖发麻,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滞了半拍。
赤霄下意识攥紧袖中的短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掌心竟沁出薄薄一层冷汗。她反复摩挲着冰凉剑鞘,仿佛要从那冷硬的触感中汲取些许底气。目光匆匆扫过满厅,却不敢久留:临窗的富商正将金锭塞进陪酒姑娘的领口,指腹擦过对方颈间时,姑娘笑得眼波流转,那柔媚姿态让赤霄莫名移开视线;角落里佩刀客的手搭在女子腰际,指节随着鼓点摩挲,看得她喉头发紧,只得将视线死死钉在地面的青砖缝里。
活了十八年,她在锈巷见惯了糙汉勾肩搭背,在风蚀崖与沧溟共度风雪,从未觉得男女之间有何不同。可此刻,看着那些女子垂眸时的羞怯、被触碰时脊背微微绷紧的弧度,她忽然察觉到空气中飘散着某种黏腻的气息,如同廊下缠绕的红绸,柔软得让她指尖发僵,连抬手都觉得不自在。她悄悄将垂在身侧的手蜷成拳,指甲轻轻掐着掌心,试图压下这股莫名的慌乱。
当赤霄在人群中瞥见赖胖子时,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他竟换了身寻常衣裳,敞着领口露出刺青,举着酒碗与几个幽冥卫划拳,输了便捏捏身旁姑娘的手背,惹得对方娇嗔着拍打他的胳膊。她眼睛一亮,刚要迈步,手腕却先于理智绷紧,脚尖刚离地又顿住,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别过去。沧溟的手轻轻按在她肩上,指尖凉得像浸过井水,激得她一个激灵。赤霄这才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寒噤:满厅的人看似各自寻欢作乐,眼角的余光却像细针般,悄无声息地扎在她和沧溟身上,连穿堂风里都仿佛藏着无数只耳朵,稍有不慎就会被识破伪装。
在角落的空位坐下时,赤霄的腿还在微微发颤。酒保殷勤地凑上来,她急忙摸出灵币拍在桌上,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灵币撞击桌面的声响比平时响亮三倍。她指着隔壁桌,声音不自觉地拔高,还带着些许不自然的颤抖:照、照他们的来一桌......
酒保捏着灵币高声应和,刚喊完富贵满堂一桌,两个摇着蒲扇的姑娘就扭着腰肢靠过来,发间珠花随着俯身的动作轻轻晃动,香风裹挟着脂粉气直扑口鼻,呛得赤霄险些偏头躲开。二位公子可要人陪啊?姑娘们笑眼弯成月牙,指尖若有似无地擦过赤霄的手腕——那触感柔软如羽毛,却烫得她猛地缩回手,袖中的短剑都被带得硌了胳膊一下。
赤霄慌得手忙脚乱,赶紧摸出两块灵币,学着方才瞥见的样子往她们衣襟里塞。可指尖刚触到滑凉的丝绸,就像碰到了烧红的烙铁,地缩了回来,灵币没拿稳,一声掉在姑娘的裙摆上。她脸颊发烫,急忙弯腰去捡,指尖蹭到对方裙摆,又像被蛰了似的弹起来,扯着嗓子干笑,试图掩饰内心的无措:漂、漂亮姐姐先忙着!咱们是冲霓裳姑娘来的,下次、下次再找姐姐们玩!
姑娘们捏着灵币娇笑着离去,赤霄的后背已经沁出薄汗。回头见沧溟脊背挺得笔直,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却又被他那副模样逗得想笑——他面具下的目光落在空杯上,指尖悬在杯沿,既不碰酒,也不看人,在这灯红酒绿中宛如一块淬了冰的玉,冷峻得与周遭的暖香酒气格格不入,比她还引人注目。
你这样太扎眼了。赤霄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气息都在颤抖,你看那络腮胡,手都快绕着姑娘的腰缠成绳了。装、装装样子嘛,别这么紧绷着。
沧溟抬眼,视线扫过那些交缠的身影,喉结轻轻动了动,拿起空杯往唇边凑,指尖却绷得发紧,指节泛白,杯沿刚碰到唇就放了回去,仿佛握着一柄随时会出鞘的剑,比握真剑还要紧张。赤霄看得直叹气,抓起一个酱肘子大嚼起来——与其管这块木头,不如先填饱肚子压惊。可咬到第三口时,眼角瞥见邻桌男子正替姑娘剥荔枝,指尖掐着果皮转半圈,露出莹白的果肉递过去,姑娘含住时,舌尖轻轻舔过他的指腹。
咳!咳咳!赤霄猛地呛了一口,肘子地掉在桌上,碎屑溅了满桌。她咳得弯下腰,眼泪都快出来了,脑子里嗡嗡作响,全是刚才那舔指尖的画面,只觉得脸颊发烫,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慢点吃。沧溟以为她吃得太急,给她倒了杯水,递杯子时还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赤霄接过水杯咕咚咕咚灌下去,凉水滑过喉咙,才稍稍压下那股燥热。抬头看见他紧绷的侧脸,忽然觉得好笑,眼珠一转,掐着嗓子学那些姑娘的软语,试图掩饰自己的慌乱:哥哥,我要吃那果子......
沧溟把桌上的荔枝往她身边推了推,声音依旧平静,可赤霄瞥见他指尖微微动了动,似乎也有些局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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