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辰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那明天见。”便转身离开了,步伐稳健而迅速。
闵盈盈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心里掠过一丝异样,不是反感,而是一种……很久没有感受到的、来自工作伙伴之外的细微关怀,她甩甩头,把这莫名的感觉抛开,抱着资料继续走向实验室,工作是麻痹神经最好的良药。
第二天上午,联合调试在顾北辰团队所在的实验室进行,环境有些嘈杂,各种仪器设备发出低沉的嗡鸣,闵盈盈带着两个助手,与顾北辰团队的工程师们一起,紧张地盯着屏幕上的数据流。
过程并不顺利,预期的优化效果没有出现,反而出现了新的信号干扰问题,双方团队的情绪都有些焦躁,讨论的声音不自觉大了起立。
“肯定是你们材料的高频特性不稳定!”顾北辰团队里一个年轻工程师忍不住抱怨。
“胡说!我们的材料参数经过反复验证!是你们的结构引入了新的寄生参数!”闵盈盈这边的一个博士后立刻反驳。
眼看争论要升级,顾北辰沉声开口:“好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闵工,我们换个思路,从信号完整性的角度反推一下如何?”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镇定,他走到主控电脑前,熟练地调出几组波形图,开始分析。
闵盈盈压下心头的不快,凑过去看,两人头挨得很近,能闻到彼此身上淡淡的……他似乎是咖啡味,而她则是实验室里常有的、若有若无的化学试剂清香。
“你看这里,”顾北辰指着屏幕上一个微小的抖动,“这个回沟,很像是由阻抗突变引起的,或许我们可以尝试在互联结构这里加一个微调……”
他的思路清晰,指向明确,闵盈盈很快被带入到技术问题本身,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时而争论,时而达成共识,完全沉浸在对技术难题的攻克中。他们的交流高效而直接,摒弃了不必要的寒暄和客气,只剩下对真理的探求。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饭点,问题虽然还没彻底解决,但方向已经明确。
“先到这里吧,大家去吃饭,下午再继续。”顾北辰宣布。
实验室里的人陆续散去,闵盈盈也觉得饥肠辘辘,正准备回自己办公室吃点东西,却听到顾北辰说:“闵工,一起去食堂?顺便可以再聊聊那个封装应力的问题。”
闵盈盈本想拒绝,她习惯了一个人快速解决午餐然后继续工作,但看到顾北辰眼中纯粹的、对技术探讨的期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确实也对那个应力问题有些想法。
“好。”她简短的答应。
中心的食堂人头攒动,两人打了饭,找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一开始,话题依然围绕着上午的技术难题。
“我觉得不仅仅是机械应力,”闵盈盈用筷子拨弄着餐盘里的青菜,“热应力循环带来的疲劳效应可能更关键。”
“有道理。”顾北辰若有所思,“我们之前的仿真模型对这方面考虑得不够充分,或许需要引入更复杂的多物理场耦合模型……”
聊着聊着,话题不知不觉有些发散。
“你以前在漂亮国留学?”顾北辰忽然问。
“嗯。”闵盈盈点头,“待了几年。”
“那边几个组在自旋电子器件方面做得不错。”
“是,”提到熟悉的领域,闵盈盈的话多了一些,“不过感觉他们现在有点陷入路径依赖了。”
“确实,学术界有时候为了发文章,会追逐一些短平快的热点,反而忽略了底层技术的扎实积累。”顾北辰表示赞同,“这也是我选择回国的原因之一,感觉在这里,更能沉下心来啃硬骨头。”
这是他第一次谈及个人选择,闵盈盈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只是默默吃了口饭。
“你呢?”顾北辰很自然地反问,“为什么选择回来?以你的背景,留在那边顶尖的研究所或者企业,应该机会很多。”
为什么回来?闵盈盈拿着筷子的手停顿了一下,脑海中瞬间闪过很多画面,爷爷的期望,哥哥的嘱托,那片生养她的土地,还有……内心深处那份想要为国家做点什么的纯粹理想。
“这里更需要我。”她最终给出了一个简单却足够有力的回答,没有提及任何个人情感的波折。
顾北辰看着她,似乎想从她平静无波的脸上看出些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
这顿午饭吃了将近四十分钟,远超闵盈盈平时的用餐时间,大部分时候是顾北辰在引导话题,从技术趋势到国内外科研环境的差异,他知识面很广,见解独到,但又不显得卖弄,闵盈盈多数时间在听,偶尔发表几句评论,言简意赅。
离开食堂时,外面的阳光透过云层缝隙洒下来,带来一丝暖意。
“下午调试继续。”顾北辰在分岔路口停下脚步。
“嗯。”闵盈盈点头,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谢谢你的午餐……和讨论。”
顾北辰笑了笑,这是他今天第一次露出比较明显的笑容,让他整张脸的线条都柔和了许多:“不客气,和你讨论很有启发,下午见。”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闵盈盈站在原地,心里那种异样的感觉又浮现出来,这次,似乎更清晰了一些,这个人,和她之前遇到的那些相亲对象,或者……许漾,都不一样,他的世界似乎和她一样,核心区域都被理性、逻辑和对技术的热爱所占据,交流起来,有种难得的顺畅和……安心?
她被自己脑海里冒出的“安心”两个字吓了一跳,立刻收敛心神,快步向实验室走去,不能再胡思乱想了,工作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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