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熹微。
咸阳宫章台殿内,那场因刺杀图谋而起的肃杀之气尚未完全散尽,空气中依旧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始皇帝嬴政高坐于王座之上,面沉如水,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外人无法揣度的帝王心绪。殿下百官噤若寒蝉,昨日的雷霆之怒,余威犹在。
“宣,郎中江昊,觐见。”
随着内侍尖细的嗓音划破沉寂,身着六百石郎中官服的江昊,步履沉稳地走入大殿。他神色平静,仿佛昨日那场足以颠覆咸阳的暗流,于他而言,不过是庭前花开花落。
“臣,江昊,参见陛下。”他躬身行礼,不卑不亢。
嬴政的目光,如同一柄最锋利的刻刀,在他身上缓缓刮过,似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良久,这位千古一帝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威严:“昨日之事,禁军都尉已尽数上报。他说,是你,提前察觉到了驰道布防的疏漏,并做出了调整?”
此言一出,殿内几道隐晦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江昊身上。尤其是丞相李斯与中车府令赵高,更是眼底寒芒一闪。
江昊抬起头,迎着嬴政那审视的目光,语气依旧平淡:“回陛下,臣只是在巡查各处防务之时,发觉有几处地势过于开阔,恐为宵小所趁,便斗胆向都尉提了几个浅见,让他提前清道,并增派人手修缮坊墙,以作遮蔽。”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姿态放得更低。
“不想竟是歪打正着,侥幸挫败了一场逆贼的阴谋。此乃陛下天威浩荡,神明庇佑,非臣一人之功。”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点明了功劳,又将一切归于“侥幸”与“天威”,将自己从一个算无遗策的妖孽,重新拉回到了一个“忠心耿耿、心思缜密的臣子”的本分位置上。
这是一种更高明的邀功。
李斯闻言,双眼微眯,心中对江昊的评价又高了一层。此子,不仅手段狠辣,这份心性城府,更是远超同侪。
赵高则在袖中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他精心布下的死局,不仅没能杀死江昊,反而一次又一次地,成了对方攀登的阶梯!
王座之上,嬴政那张冷峻的脸上,终于缓缓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欣赏的,正是江昊这份“知进退”。
一个臣子,能力太强,是双刃剑。但一个懂得将自己的锋芒藏于君王光环之下的臣子,才是一柄真正能为帝王所用的绝世利刃。
“好一个‘歪打正着’!”嬴政的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赞许,“朕身边,缺的不是事后平乱的猛将,而是如你这般,能于无声处听惊雷,防患于未然的股肱之臣!”
他猛地一拍扶手,声如洪钟。
“有江爱卿在,朕,寝食皆安!”
“传朕旨意!”
“郎中江昊,思虑周全,忠勇可嘉,赏黄金千镒,良田百顷,锦缎千匹!”
“另,将朕案前这块暖玉,赐予江昊。见此玉,如见朕亲临!”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金银田产还是其次,那块皇帝案前的贴身暖玉,代表的可是无与伦比的圣眷与信任!
这已经不是赏赐,这是在向满朝文武宣告,江昊,从此是他嬴政真正的心腹!
江昊再次叩首,声音沉稳:“臣,谢陛下隆恩。”
退朝之时,他与面如死灰的赵高擦肩而过,脚步没有丝毫停留。
有些债,不需要急着讨。
只需要让债务人活在无尽的恐惧中,慢慢等待那最终审判的降临,才是最残忍的折磨。
……
是夜,昆仑别院。
与咸阳城中那依旧紧绷的气氛不同,此地温暖如春。院内灯火通明,将亭台楼阁映照得一片辉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与花香,沁人心脾。
书房内,江昊正临窗而立,手中把玩着那块尚带着帝王体温的暖玉,目光却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脚步声自身后响起,轻微,带着一种赴死般的沉重。
江昊没有回头。
他知道,她来了。
雪女一袭素白的长裙,未施粉黛,青丝仅用一根木簪随意挽起。她俏生生地立在门口,那张清冷绝美的脸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宛如一座被精心雕琢而成的冰雕。
唯有那双曾经灵动如寒潭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死寂的空洞。
她看到了这间书房的奢华,感受到了别院的温暖与安宁。
可这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缓缓地走上前,在距离江昊三步之遥的地方,停下,然后,屈膝,跪倒。
动作流畅,甚至带着一种舞者特有的优雅,却又充满了令人心碎的麻木。
她没有说话,只是那么跪着,低着头,将自己所有的尊严,都碾碎在了这冰冷的地板上。
她是一件货品,一件用来交换她所爱之人性命的货品。
现在,是她履行交易的时刻。
江昊终于缓缓转过身。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子,看着她那微微颤抖的香肩,看着她那张写满了绝望的侧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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