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整座咸阳城浸染得一片沉寂。
唯有妃雪阁深处的一间静室,烛火摇曳,映照出两道身影。
静室之内,未设桌椅,只在中央铺着一张素净的白席。
高渐离盘膝而坐,那张曾经俊朗的脸庞,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眉宇间萦绕着一股化不开的寒气。他的膝上,横放着那张伴其一生的筑,以及那柄名为“水寒”的剑。
剑身幽冷,与他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雪女一袭白衣,跪坐在他的面前,素手抚琴,为他弹奏着最后一曲。
琴声清越,却不带半分烟火气,像是从九天之上飘落的雪,干净,纯粹,也冰冷得令人心碎。
这不是表演,而是一场诀别。
一曲终了,余音绕梁。
雪女收回纤手,抬起那双宛如封冻寒潭的眸子,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渐离,明日之后,我们便能回到燕国的雪中了。”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坚定。
高渐离的嘴角,牵起一抹虚弱却温柔的笑意,他伸出手,想要抚摸雪女的脸颊,指尖却在半空中微微颤抖,最终无力地垂下。
“阿雪,能与你共赴黄泉,是我此生最大的幸事。”
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油尽灯枯的疲惫,但那双眼眸里,却燃烧着熊熊的、名为“决绝”的火焰。
为国,为友,为知己。
死得其所。
雪女笑了,那笑容,如冰雪初融,美得凄然。
她缓缓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的酒壶,斟满了两杯。
一杯,递给高渐离。
一杯,留给自己。
“喝了这杯酒,便再无牵挂。”
这是践行之酒,亦是黄泉路上的合卺之交。
悲壮的浪漫,在小小的静室内弥漫。
他们,已经准备好了迎接自己的宿命。
就在此时。
那原本安静燃烧的烛火,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曳了一下,仿佛被一阵无形的风吹过。
静室内的光线,骤然一暗。
当光芒再次稳定下来时,高渐离和雪女的瞳孔,猛地收缩!
门口处,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那人一袭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负手而立,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阴影与烛光的交界处,仿佛早已在此伫立了千百年。
他的出现,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却让整个静室的空气,瞬间凝固,变得比北境的寒风还要冰冷、压抑。
“什么人!”
高渐离反应极快,一声低喝,膝上的水寒剑已然出鞘半寸!
一股凌厉的剑意,伴随着刺骨的寒气,瞬间锁定了来人。宗师的威压,即便在重伤之下,依旧不容小觑。
然而,来人却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他甚至没有看高渐离一眼。
那双深邃得宛如星空的眸子,径直越过了如临大敌的高渐离,落在了雪女那张因震惊而失色的绝美脸庞上。
是江昊。
那个白天里,一言便道破她心中死志的男人。
他怎么会在这里?!
雪女的心,在这一刻,沉入了无底的深渊。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如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刚刚才鼓起的全部勇气。
“舞跳完了,酒也备好了。”
江昊缓缓开口,声音平淡得像是在与老友叙旧,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雪女和高渐离的心上。
“看来,二位已经为明日的刺秦大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轰!!!
这句话,不啻于一道九天惊雷,在两人耳边轰然炸响!
高渐离那张苍白的脸,瞬间血色褪尽!握着剑柄的手,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剧烈颤抖。
雪女更是如遭雷击,娇躯猛地一颤,险些站立不稳。她骇然欲绝地看着江昊,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中走出的魔鬼。
这……这是他们此行最核心的机密!
除了那几个燕赵死士,绝无第六人知晓!
他……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不必如此惊讶。”
江昊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他施施然地走进静室,完全无视了高渐离那柄已然出鞘的利剑,闲庭信步般走到了两人面前。
“让我猜猜你们的计划。”
他没有理会高渐离那充满杀意的眼神,只是自顾自地说道,声音清晰地在死寂的静室中回荡。
“以妃雪阁的名义,在始皇帝东巡的必经之路上献舞。再由你,雪女姑娘,跳上一曲名动天下的《白雪》,以此为饵,吸引始皇帝和所有禁军的注意。”
“届时,高渐离先生的筑声,便是进攻的号角。”
“埋伏在人群中的燕赵死士,会用他们的血肉和性命,为高先生创造出那转瞬即逝的唯一机会。”
“最后,由高先生这位宗师高手,发动雷霆一击,将这柄藏于筑中的水寒剑,刺入始皇帝的胸膛。”
江昊每说一句,雪女的脸色便苍白一分。
当他说完最后一句时,雪女的身体已经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眼中那决绝的死志,早已被无边的恐惧与骇然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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