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之内,篝火噼啪。
江昊那句“我要你,和你女儿,从今往后,堂堂正正地……活下去”,不似金石掷地,却比山岳更沉,每一个字,都精准地砸入了田言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活下去。
多么简单,又多么奢侈的三个字。
于她而言,这二十余年的人生,不过是在“生存”的泥沼中挣扎,从未有过“生活”的奢望。罗网的信条是服从与死亡,农家的江湖是算计与利益,何曾有人,对她说过这样一句话?
不是要她的命,不是要她的剑,不是要她的忠诚作为交换。
而是要她,活下去。
像一个真正的人那样。
田言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火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跃,仿佛藏着一片她从未见过的星空。那双眼睛里,没有贪婪,没有**,只有一种俯瞰棋局般的平静,以及……一抹她看不真切的怜惜。
那一瞬间,她内心最后一道名为“惊鲵”的冰冷堤坝,在经历了那块麦芽糖的温柔侵蚀后,终于被这句承诺彻底冲垮。
洪水,席卷了她整个荒芜的世界。
她怀中,女儿小黎吮吸着糖块,已然安然睡去,嘴角还挂着一丝满足的甜意。
这是她此生仅有的珍宝,也是她唯一的软肋。
而眼前这个男人,用最霸道的方式,守护了她的软肋,又用最温柔的方式,给了她一个连做梦都不敢奢求的未来。
田言那双清冷的秋水长眸,缓缓闭上,再睁开时,所有的迷茫、警惕与挣扎,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澄澈与决然。
她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熟睡的女儿,轻轻放在身侧柔软的兽皮上,为她掖了掖用来包裹的布料。
而后,她整理了一下自己那身早已破败染血的衣裙,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仪式感。
做完这一切,她挪动着重伤的身躯,面朝江昊,以一种让江昊都为之侧目的姿态,缓缓地,郑重地,双膝跪地。
那是一个标准的、毫无折扣的……臣子之礼。
一位宗师境的强者,罗网曾经最顶尖的“天字一等”杀手,就这么跪伏在一个看似寻常的男人面前。
她的额头,轻轻触碰在身前冰冷的地面上,一头青丝如瀑般垂落。
“田言,自今日起,愿为主公……执剑。”
她的声音,不再有丝毫的虚弱,而是带着一种金石般的铿锵与坚定。
“剑,不问对错,只问……方向。”
“此生,只为一人,一念。”
江昊静静地看着她,没有立刻去扶,也没有出言阻止。
他受得起这一拜。
因为他给出的,不仅仅是一条活路,更是一个足以让这位天之骄女托付一切的希望。
“你的剑,很好。”
许久,江昊才平静开口,声音在山洞中回荡,“但我要的,不止是一把剑。”
他站起身,走到田言面前,微微俯身,伸出手,将她搀扶起来。
入手处,是她因重伤而略显冰凉的手臂,却能感受到那具看似柔弱身躯下蕴藏的惊人力量。
“坐下说。”江昊的语气不容置喙,将她按回兽皮上,“我救你,是因为你有价值。现在,告诉我你的价值,以及……你带来的麻烦。”
温情过后,便是最冷静的剖析。
这才是江昊的行事风格。
田言对此并无任何抵触,反而觉得这才是她能追随的雄主。只有最理智的计算,才能在乱世中走得最远。
她坐直身体,苍白的脸上恢复了几分身为顶尖智囊的清冷与锐利:“回主公,田言的价值,除了这柄惊鲵剑,还有脑子里……关于罗网的一切。”
“至于麻烦……”她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冰冷的杀意,“罗网从不容许背叛。追杀我的命令,来自于罗网之主,中车府令,赵高。”
“哦?”江昊眉梢一挑,对此并不意外,“理由。”
田言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身旁熟睡的女儿身上,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温柔,但随即,这份温柔便被一抹刺骨的恨意所取代。
她的脑海中,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阴冷昏暗的大殿。
...【闪回】...
咸阳,罗网总部。
一个没有窗户的殿堂,四周青铜灯盏里的火光,幽绿如鬼火。
身材高瘦,面白无须的赵高,用他那特有的、尖细而阴柔的嗓音,对着单膝跪地的田言,慢条斯理地说道:
“惊鲵啊,你是我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剑,我很满意。只是,剑有了牵挂,便会变钝。”
他的目光,越过田言,落在了她身后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身上。
“这个孩子,根骨不错。留在你身边,太浪费了。不如,交给罗网来培养吧。十年后,她会是下一代的惊鲵,而你,也能了无牵挂地,继续为帝国,为我……效力。”
田言猛地抬头,那张永远冰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大人,她只是个孩子!”
“呵呵呵……”赵高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在罗网,没有孩子,只有……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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