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咸阳宫。
那场席卷帝都的血腥清洗已过去数日,但凝固在空气中的铁锈味,似乎仍未被初冬的寒风彻底吹散。
宽阔到足以并排行驶十架马车的宫道上,百官鱼贯而入。他们身着崭新的朝服,面容肃穆,脚步却不约而同地放轻了许多,像是生怕惊扰了这座古老宫城中沉睡的亡魂。
麒麟殿内,地龙烧得暖意融融,与殿外那冰冷肃杀的天地,恍若两个世界。
江昊高坐于那张以整块黑金玄玉雕琢而成的帝座之上。他今日未穿那身象征着无上兵权的太尉铠甲,而是一袭简单的玄色龙纹常服,长发以一根玉簪束起,神情平静,渊深似海。
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庞,与这张象征着帝国至高权柄的座椅摆在一起,本该显得格格不入。
可此刻,满朝文武,无一人敢抬头直视。
他们看到的,不是一个年轻人,而是一座镇压着整个神州气运的巍峨神山。
在他的左手边,设有一席,张良一袭青衫,跪坐于案前,神情淡然,宛若画中谪仙。
朝会开始,没有繁文缛节,没有歌功颂德。
江昊甚至没有开口,只是对张良投去一个平静的眼神。
张良心领神会,缓缓起身,走到大殿中央,他那温润清朗的声音,在落针可闻的殿内清晰响起。
“奉摄政王令,颁布新政。”
简短的八个字,让殿内所有人的心,都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其一,废止六国旧币,重铸新钱,以黄金、白银为本,统一度量衡。凡帝国疆域之内,车同轨,书同文,钱同币,量同衡。”
“其二,革新官制。废九卿之部分职权,设三省六部,以能为先,唯才是举。凡帝国子民,无论出身,皆可通过考核,入朝为官。”
“其三,重申国策。废分封,立郡县,削藩权,强主干。天下之地,皆为王土;天下之民,皆为王臣。凡私自受封、结党者,以谋逆论处。”
……
张良的声音不疾不徐,一条条石破天惊的政令,如同重锤般,一下下狠狠砸在百官的心头。
统一度量衡,这是要将经济命脉彻底收归国有。
改革官制,唯才是举,这是要彻底砸碎世家贵族垄断仕途的根基。
而那最后一条“废分封,立郡县”,更是如同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了某些人的心口上。
始皇帝当年推行此策,便已是举步维艰,如今六国复叛在即,这位新晋的摄政王,非但不安抚,反而要比始皇帝走得更远,更决绝!
“臣,反对!”
一声苍老、嘶哑,却又中气十足的呐喊,打破了死寂。
人群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颤颤巍巍地走出队列,他身着儒家博士的官袍,手中还捧着一卷竹简,正是当朝的博士之首,淳于越。
这位在始皇帝时期,便因坚持分封而屡屡进谏的老臣,此刻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浑浊的双眼中,燃烧着一种近乎于殉道者的光芒。
“摄政王殿下!”淳于越对着帝座重重一拜,声若洪钟,“此三策,无一不是在动摇我大秦国本!是取乱之道,而非安邦之策啊!”
“何为国本?”江昊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先王之道,即为国本!”淳于越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猛地直起身,朗声道,“周行分封,享国八百年;秦行郡县,二世而亡!此乃天道昭昭!如今六国余孽并起,天下汹汹,正该行分封,以宗室、功臣屏卫中央,方能安抚天下,再造周之盛世!殿下倒行逆施,必将激起更大的叛乱,届时,悔之晚矣!”
他的话音刚落,其身后,那七十二名同样身着博士官袍的儒生,齐刷刷地走出队列,黑压压地跪倒一片。
“臣等,附议!”
“请摄政王三思,收回成命!”
“此非先王之道,不可行!”
七十余名饱学之士引经据典,从礼法、从人心、从历史,对新政展开了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他们是帝国的智库,是大秦的喉舌,此刻联合起来,形成了一股足以让任何帝王都感到头痛的巨大舆论压力。
李斯、冯去疾等旧臣,皆是眼观鼻,鼻观心,选择了作壁上观。
他们乐于见到这群儒生去触一触那位摄政王的逆鳞。
面对这股滔天声浪,张良眉头微蹙,正要出言辩驳。
江昊却抬了抬手,制止了他。
他缓缓从帝座上站起,高大的身影,瞬间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将那七十多名跪地的儒生尽数笼罩。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淳于越那张涨红的脸,最终,落在他手中的竹简上。
“淳于博士。”
江昊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嘲弄。
“你口中的先王之道,能挡得住项羽的霸王枪么?”
淳于越一愣。
“你手中的圣贤之言,能喂得饱楚地那些流离失所、易子而食的百姓么?”
淳于越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江昊一步步走下台阶,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所有人的心脏之上。他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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