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件带着男人体温与淡淡檀香的狐裘大氅,如同一道温暖的堤坝,瞬间隔绝了漫天风雪的侵袭。
李涟漪的意识在极度的寒冷与这突如其来的温暖之间,陷入了一种恍惚的、近乎梦幻的漂浮感。
她能感觉到,自己被一双强而有力的臂膀,以一种不容拒绝却又无比平稳的姿态,横抱而起。
风雪声,瞬间远去。
取而代之的,是坚实温暖的胸膛,以及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像是某种古老的战鼓,敲打在她那几乎停滞的心弦上。
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微微睁开眼,看到的,是那张在记忆中既熟悉又陌生的、轮廓分明的下颌。
是他。
那个在东郡月下听她抚琴的江昊,也是那个在咸阳城掀起血雨腥风的摄政王。
原来,他一直都在看着。
这个念头如同一根尖针,刺破了她所有的坚强与伪装,一股巨大的委屈与难以言喻的情绪瞬间决堤,化作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却又在触及冰冷肌肤的刹那,迅速失去温度。
江昊低头,看着怀中这个如同易碎琉璃般的女子,那双洞悉世事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复杂。
他抱着她,穿过重重庭院,无视了沿途所有亲卫与侍女投来的、混杂着震惊与好奇的目光,径直走入了一间温暖如春的内室。
这里没有旁人,只有一炉烧得正旺的赤色炭火,以及一张铺着厚厚锦被的软榻。
江昊将她轻轻放在榻上,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没有唤人,而是亲自走到一旁的铜盆边,拧干了一方温热的毛巾,回到榻前,单膝跪地,开始为她擦拭脸颊与脖颈上融化的雪水。
他的动作很专注,很仔细,指节分明的大手,带着一种与他铁血摄政王身份截然相反的温柔,拂过她冰凉的肌肤。
李涟漪的身体僵住了。
她是大秦郡守之女,从小到大,何曾有过一个男子,更遑论是如今权倾天下的摄政王,为她做这等近乎侍奉之事?
一股暖流,从他指尖碰触的地方,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紧接着,江昊又端来一碗早已温好的、散发着淡淡药香的汤羹,用汤匙舀起,递到她的唇边。
“张嘴。”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天然的命令感。
李涟漪下意识地张开嘴,温热的汤羹滑入喉咙,化作一股奇异的热流,迅速在她体内散开。那不仅仅是汤药的热度,更有一股精纯至极、霸道至极的暖意,如同初升的太阳,驱散了她体内最后一丝寒气。
是他的真元。
李涟漪瞬间明白了过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依旧是那身玄色常服,神情平静,仿佛只是在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这份平静之下,所蕴含的,却是足以让任何女子都为之溺毙的温柔。
她之前所有的怨怼、委屈、恐惧,在这一刻,都显得那般可笑。
“为……为什么……”
恢复了些许力气后,李涟漪的声音沙哑地响起,她不敢去看江昊的眼睛,“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为什么要让我跪在风雪里那么久?
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江昊放下汤碗,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拿过一旁的软枕,让她舒服地靠着。
“东郡新任郡守,是我的人。”
他开口了,第一句话,就让李涟漪如遭雷击。
“你父亲被软禁,同样是我的命令。”
江昊看着她瞬间惨白的脸色,嘴角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涟漪,你可知,在我回京的那一夜,咸阳城中,有多少传承百年的世家被连根拔起?”
李涟漪的娇躯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当然知道,那场被誉为“咸阳之夜”的大清洗,血流成河,一夜之间,让这座帝都的权力格局焕然一新。
“那些人里,有罪大恶极的,有摇摆不定的,也有……只是因为站错了队,便被满门抄斩的。”江昊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你父亲,身为前朝旧臣,又与我有旧。在这场风暴里,他就是那漩涡中心最显眼的一片落叶,无论他做什么,都会被撕得粉碎。”
“所以,”他抬起手,用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我让新郡守以‘涉嫌谋逆’这个最重的罪名,将他‘软禁’起来。如此一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这个罪名吸引,反而不会有人真的去动他。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
“我是在保护他,也是在保护你李家。”
轰!
这番话,如同九天惊雷,在李涟漪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原来……是这样?
所谓的软禁,不是降罪,而是庇护?
那个让她绝望到不惜千里奔袭、跪雪求情的绝境,从头到尾,都只是这个男人为了保护她家族,而布下的一场阳谋?
巨大的荒谬感与更加巨大的感动,瞬间冲垮了她所有的心理防线。
她想起自己跪在风雪中时,对他的种种怨恨与误解,一股浓烈的愧疚与自责,让她羞愧得无地自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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