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御书房。
这座象征着帝国权力中枢的殿宇,此刻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时,灯芯偶尔发出的细微毕剥声。
空气中弥漫着古老竹简与厚重墨锭混合的独特气味,那气味仿佛承载着帝国运转的每一个日夜,沉甸甸地压在人的心头。
江昊一袭玄色官袍,身姿挺拔如松,静立于书房中央。
在他面前的御案之上,整齐地码放着两样东西。
一样,是厚厚一摞用麻绳捆扎的竹简,上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是罗网“黑寡妇”离,在获得新生之后,带着滔天恨意亲笔写下的供状,详尽记述了赵高二十年来,如何编织一张覆盖了朝堂与江湖的谋逆大网。
另一样,则是一枚沾染着血污的黑色铁令,以及数封用火漆封缄的密信。那是从罗网位于百草堂的秘密据点中,由紫女亲自抄没而来的铁证,是赵高与李斯、冯去疾,乃至楚地项氏暗通款曲的直接罪证。
御案之后,那个身穿黑色龙袍,头戴十二旒冠冕的男人,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一字一句地,审阅着那些竹简。
他便是这片广袤土地上唯一的主宰,始皇帝,嬴政。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缓缓流淌。
一炷香。
两炷香。
嬴政始终没有开口,甚至连翻动竹简的动作都显得格外轻缓。他那张隐藏在冠冕阴影下的面容,看不出喜怒。
唯有那双曾睥睨**、扫平八荒的眼眸,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愈发深沉,宛如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
江昊垂手而立,眼观鼻,鼻观心,仿佛化作了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但他强大的神魂感知,却能清晰地捕捉到,这片死寂之下,正酝酿着何等恐怖的风暴。
他能感觉到,随着嬴政的阅读,那股原本盘踞于咸阳宫上空,象征着帝王威仪的磅礴龙气,正在一点点变得暴戾、紊乱。
终于。
当嬴政将最后一枚竹简放下时,整个御书房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空了。
他没有如江昊预想中那般龙颜大怒,没有拍案而起,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眸子,穿过摇曳的烛火,落在了江昊的身上。
那目光,没有愤怒,没有震惊,只有一种仿佛能将人灵魂都冻结的、纯粹的冰冷。
江昊知道,这才是这位千古一帝真正动怒时的模样。
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可当他内心那座名为“信任”的基石被彻底撼动时,那股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帝王煞气,足以让天地为之变色。
“赵高……”
嬴政终于开口,声音嘶哑而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朕的赵高,朕用了三十年的家奴,朕的中车府令……”
他每说一句,指尖便在冰冷的御案上轻轻敲击一下。
咚。
咚。
咚。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柄柄重逾万钧的巨锤,狠狠砸在人的心脏上。
“勾结李斯,联络冯去疾,私通六国余孽,意图在朕东巡之时,行刺王杀驾之举,再伪造遗诏,窃我大秦江山……”
嬴政缓缓站起身,一步步从御案后走出。
他高大的身影,在烛火下拉出一条扭曲而狰狞的影子,将江昊完全笼罩。
“江昊。”
他走到江昊面前,停下脚步,几乎是脸贴着脸,一字一顿地问道:“你告诉朕,这供状之上,写的可都是真的?”
一股混杂着龙涎香与无边威压的气息,扑面而来。
换做任何一个臣子,此刻恐怕早已肝胆俱裂,跪伏于地。
但江昊没有。
他缓缓抬起头,迎上了那双冰冷的帝王之眸,平静地回答道:“回陛下,人证物证俱在。是非真假,陛下圣心自有公断。”
没有慷慨激昂的表忠,没有添油加醋的诋毁。
只有最沉稳的陈述。
因为他知道,在嬴政这样的雄主面前,任何多余的情绪,都是画蛇添足。
嬴政死死地盯着江昊的眼睛,似乎想从那片古井无波的深处,看出一丝一毫的伪装与心虚。
但他失败了。
江昊的眼神,清澈、坦荡,仿佛一面映照万物的明镜。
终于,嬴政笑了。
那是一种极其诡异的笑容,嘴角上扬,眼中却没有半分笑意,只有尸山血海般的森然杀机。
“好,好一个圣心自有公断!”
轰!!!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猛地一挥袖袍!
那张由千年铁木打造、重达千斤的御案,连同其上的所有文房器物,竟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瞬间掀飞,轰然撞在远处的墙壁上,炸成漫天木屑!
竹简散落一地,墨汁四溅,如同这位帝王心中无法抑制的暴怒!
“来人!!!”
一声雷霆般的怒吼,响彻整座咸阳宫。
守在殿外的侍卫统领与数名宦官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一看到殿内狼藉的景象,顿时吓得魂飞魄散,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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