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
昆仑别院之内,却亮如白昼。
白日里的血腥与肃杀,被此刻的酒肉香气与鼎沸人声彻底冲散、涤荡,只余下劫后余生的酣畅淋漓。
上百张粗犷的条案,从议事大厅前的广场一直铺陈到演武场的边缘,篝火熊熊,将每一个人的脸庞都映照得红光满面。烤得滋滋冒油的全羊,盛在巨大陶盆里的马奶酒,以及各种流水般端上来的珍馐,让这处平日里戒备森严的军事要塞,此刻充满了浓郁的烟火气息。
影卫们脱下了那身象征着死亡与阴影的黑色劲装,换上了寻常的麻布短打,三五成群,勾肩搭背,正用最粗俗的笑骂声,进行着最朴素的生死情谊交流。
没有尊卑,不分内外。
无论是昆仑别院的老人,还是紫女带来的原流沙成员,亦或是新加入的墨家工匠,此刻都只有一个身份——昆仑袍泽。
广场的最高处,并未设主座。
江昊端着一个与寻常士卒无异的粗陶大碗,碗里盛满了琥珀色的烈酒。他没有高高在上地接受众人的朝拜,而是自台阶上走下,径直走向了广场一侧临时搭建的伤兵营。
那里,数十名在白日血战中负伤的影卫,正或躺或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与药草味。
喧闹的宴会,随着江昊的走近,竟是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他们唯一的“主上”身上。
江昊走到了第一名伤员面前。
那是一名胸前被利爪划开一道深可见骨伤口的汉子,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江昊一只手轻轻按住了肩膀。
“躺好。”
江昊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温和的力量。
他蹲下身,无视那汉子惶恐的眼神,亲自揭开他胸前的纱布。那狰狞的伤口周围,血肉已经开始发黑,显然是中了八玲珑的尸毒。
“主……主上,小人……”汉子受宠若惊,语无伦次。
江昊没有说话,只是伸出两根手指,并指如剑,指尖萦绕着一缕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淡金色的光华。
那是精纯到极致的【万道烘炉真元】。
他以指代笔,在那伤口周围缓缓划过。
金光所过之处,那黑色的尸毒竟如同被烈阳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褪去。一股温暖而磅礴的生机,自伤口深处涌出,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蠕动、愈合。
不过短短十数息,那原本足以致命的重伤,便只剩下了一道浅浅的粉色印记。
做完这一切,江昊收回手指,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重新端起酒碗,递到那已经目瞪口呆的汉子面前。
“今日,你为昆仑流血。”
“这碗酒,我敬你。”
汉子热泪盈眶,他颤抖着双手接过酒碗,仰头一饮而尽,而后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为昆仑!为主上!万死不辞!”
江昊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向了下一个伤员。
他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重复着同样的动作。
一个,又一个。
亲自揭开血污的纱布,以自身精纯的真元为他们疗伤,而后,与他们对饮一碗。
整个过程,他神情专注,没有半分不耐与嫌弃,仿佛他不是那个权倾朝野、一言可决万人生死的帝国权臣,而只是一名在关怀自己袍泽兄弟的普通将领。
这般景象,深深地烙印在了在场每一个人的眼中。
那些新加入的墨家工匠,看着这位传说中杀伐果断的秦国高官,竟如医者般细致温柔,眼神中的敬畏,渐渐化为了由衷的钦佩。
那些原属于流沙的杀手,看着江昊与最底层的护卫对饮,想起了自己过去在刀口舔血、人命如草芥的日子,眼神中的冷漠与疏离,开始融化。
而坐在宴席最角落的两道身影,更是沉默不语。
卫庄一头白发,手边放着他的鲨齿剑。他没有动眼前的酒肉,只是冷眼旁观。但那双总是桀骜不驯的眸子里,却闪烁着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光芒。
他见惯了王侯将相的虚伪,也见惯了江湖豪侠的义气,却从未见过哪一个上位者,会如此对待自己的下属。这不是收买人心,这……更像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理所当然的家人般的举动。
高渐离则低头擦拭着他的水寒剑,冰冷的剑身,映照出他同样冰冷的面容。但若是细看,便能发现,他擦拭的动作,比平时慢了许多,显然心神并不在剑上。
终于,江昊为最后一名伤员治好了伤。
他端着空碗,穿过人群,径直走到了卫庄与高渐离这一桌。
他没有坐下,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卫庄缓缓抬起头,与他对视,眼神中带着一丝挑衅。
高渐离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昆-仑-别-院。”
江昊一字一顿,声音平淡地开口:“这里不养闲人,更不养闲犯。”
卫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刚想开口,却见江昊从怀中取出了两样东西,随手抛在了桌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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