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机关城,这座矗立于绝岭之巅、象征着非攻与兼爱的堡垒,在这一夜,终于迎来了它数百年历史上最血腥的洗礼。
子时刚至,万籁俱寂。
骤然间,一声裂金穿石的鹰唳划破夜幕,那是白凤发出的信号。
紧接着,大地开始颤抖。
并非千军万马的奔腾,而是一种更加沉闷、更加令人心悸的轰鸣。那是秦帝国最精锐的“破土三郎”机关兽,在流沙组织的指引下,从一处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侧翼山体,发动了毁灭性的冲击!
山岩崩裂,土石飞溅!
墨家耗费百年心血构建的外围防御体系,在堪舆图的精准指引与帝国战争机器的暴力碾压下,竟如同一张脆弱的薄纸,被瞬间撕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
“杀!”
喊杀声如同决堤的洪流,冲天而起。
卫庄一身黑袍,立于高处,冷漠地注视着这一切。他身后,赤练、白凤、无双鬼等流沙核心杀手,如同自地狱中走出的鬼神,带领着数百名亡命之徒,沿着被撕开的缺口,疯狂涌入。
“开启‘覆甲’机关!”
机关城内,一名墨家统领目眦欲裂,嘶声怒吼。
伴随着一连串令人牙酸的机括转动声,大地之上,数百块厚重的玄铁板甲冲天而起,瞬间合拢,形成一道道钢铁壁垒,企图阻挡敌人的攻势。
然而,流沙的攻势并未因此停滞。
无双鬼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他那小山般的身躯硬生生撞在一块玄铁板甲之上,竟撞得那万斤巨物发出一声哀鸣,向后倾斜。
与此同时,卫庄的鲨齿剑已然出鞘。
一道森白的剑气横扫而出,如同死神的镰刀,轻易地将两名企图操控连弩的墨家弟子拦腰斩断。
鲜血,染红了这座以“非攻”为信条的城池。
攻防战,在开始的第一个瞬间,就进入了最惨烈的白热化。
……
距离机关城三十里外,一座无名孤峰之巅。
山风猎猎,吹得人衣袍作响。
这里的空气,清新得仿佛能洗涤人的灵魂,与三十里外那座被血与火笼罩的人间炼狱,形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江昊负手而立,站在悬崖边缘,神情平静地注视着远方那片被火光映照得如同白昼的天空。
在他身旁,惊鲵一身黑衣,手按剑柄,神情肃杀,宛如一尊最忠诚的守护神。
而在他们身后稍远一些的地方,石兰蜷缩着身子,双手紧紧抱着膝盖,那张充满异域风情的俏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一片苍白。
她那双墨绿色的、本该像雌豹一样充满警惕与灵动的眼眸,此刻却写满了无法言喻的惊骇与茫然。
她看着远方的战场。
不,她甚至看不清战场。
她只能看见,江昊身前,架着一个造型奇特的黄铜器物。那器物由数节长短不一的铜管嵌套而成,前后镶嵌着打磨得极为光滑的琉璃镜片。
江昊的眼睛,就凑在那器物的后端。
通过这件被他命名为“窥天仪”的造物,三十里外的血腥战场,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地呈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他能看到,流沙的杀手如同一柄尖刀,凶狠地刺入了墨家的腹地。
他能看到,墨家的机关一只接一只地被启动。飞射的巨石如同陨星,将冲锋的秦兵砸成肉泥;从地底弹射而出的锋利尖刺,瞬间贯穿了数名流沙好手的身体;还有那铺天盖地、如同蝗群过境的弩箭,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死亡的轨迹。
生命,在这座巨大的战争绞肉机面前,变得比草芥还要廉价。
“主上,卫庄果然中计了。”惊鲵的声音清冷,打破了山巅的寂静,“他选择的突破口,正是墨家‘中央枢纽’防御最薄弱的环节,但同时,也是‘坎’位与‘离’位两座连环杀阵的交汇点。他现在攻得越猛,陷入得就越深,等待他的,将是十倍于此的机关绞杀。”
江昊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放下了手中的窥天仪,转过身,目光落在了浑身颤抖的石兰身上。
“害怕了?”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嘲讽,也没有安慰,就像在陈述一个最简单的事实。
石兰娇躯一颤,下意识地抬起头,迎上了江昊那双深邃如夜空的眼眸。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害怕?
是的,她害怕。
她曾是蜀山的公主,也是虞渊的顶尖护卫。她自认为见惯了生死,甚至亲手制造过死亡。
可她所见过的所有杀戮,与眼前这场动辄成百上千人如同牲畜般被屠宰的“战争”相比,渺小得就像是孩童的嬉戏。
那冲天的血气,那绝望的哀嚎,那残肢断臂飞舞的场景……即便隔着三十里,仿佛也能穿透时空,化作最刺骨的寒意,侵入她的骨髓。
她忽然觉得,自己过去所坚持的复国信念,在这样庞大的、冷酷的国家机器面前,是何等的可笑与不自量力。
“你觉得,他们谁会赢?”江昊似乎看穿了她的心思,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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