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之内,随着惊鲵最后那句“围攻墨家机关城”的话音落下,空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凝固成一块无形的琥珀。
车轮碾过碎石的“咯噔”声,与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在此刻都显得异常遥远。
蜷缩在车厢角落的石兰,那张带着异域风情的俏丽脸庞上,血色褪尽。她那双墨绿色的、如林间迷鹿般的眼眸里,盛满了惊惧与茫然。墨家机关城,这个名字在六国余孽之中,几乎等同于反秦势力的最后壁垒与精神象征。如今,连这座不破的堡垒,都迎来了帝国的雷霆兵锋,那这天下,还有谁能抵挡暴秦的铁蹄?
她下意识地看向那个将她从项氏一族手中“夺”来的男人。
这个男人,是秦人,是秦帝国的鹰犬。
他听到这个消息,理应是兴奋,是快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投身于这场剿灭“叛逆”的盛宴之中。
然而,石兰看到的,却是一幕让她毕生难忘的景象。
江昊并没有任何激动或喜悦的神情。
他只是静静地靠在软垫上,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地敲击着身前小几上那份来自天机阁的密报。那双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仿佛穿透了薄薄的纸张,看到了千里之外那座陷入战火与阴谋的机关城。
片刻之后,他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声。
那笑声很低,却像一粒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车厢内令人窒息的沉寂。
“主上?”惊鲵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她跟随江昊至今,见惯了他面对任何危机都从容不迫的模样,但此刻这声轻笑,却让她也有些捉摸不透。
江昊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将目光转向了角落里那只受惊的小兽。
“你觉得,这是一场灾难,对吗?”他问石兰。
石兰娇躯一颤,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又觉得不妥,只能紧紧咬着嘴唇,沉默不语。在她看来,这当然是一场灾难,是一场针对天下所有不屈者的屠杀。
“不。”
江昊缓缓摇头,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那眼神,像是一位终于等到棋局出现有趣变化的顶尖棋手。
“这不是灾难。”
他将那份密报轻轻推到桌子中央,声音平淡,却仿佛蕴含着某种洞悉一切的魔力。
“这是一座……打开了门的宝库。”
宝库?
石兰和惊鲵同时一怔。
“你们看,”江昊的手指,在密报上轻轻一点,“这盘棋,看似错综复杂,其实脉络清晰得很。”
“第一方,是陛下,是帝国。盖聂,曾是帝国的‘剑圣’,是陛下用来镇压江湖人心的一面旗帜。如今旗帜倒了,还倒向了叛逆,这是对帝国颜面的践踏。所以,陛下要的,不是简单的剿灭,而是要用最酷烈、最血腥的方式,将墨家连根拔起,杀鸡儆猴,震慑天下百家。”
江昊的语速不快,却字字诛心,仿佛将咸阳宫中那位至尊帝王的心思,剖开来放在了阳光下。
“第二方,是鬼谷。卫庄与盖聂,师兄弟,宿命之敌。此战,于卫庄而言,是了结恩怨的终局。他一定会去,而且会不惜一切代价。他的目的,不是帮帝国,也不是帮墨家,他只想亲手击败,或者杀死盖聂。”
“第三方,便是墨家。他们被架在了火上。‘兼爱非攻’的教义,让他们不可能将前来寻求庇护的盖聂交出去。可不交,面对的就是三万大军的碾压。他们现在,一定在绝望地寻找任何一丝破局的可能。”
江昊说到这里,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扫过因他的分析而陷入沉思的惊鲵,和满脸震撼的石兰。
石兰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
这些天下的顶尖人物,这些决定了无数人生死的庞大势力,在这个男人的口中,竟像是棋盘上几枚清晰可见的棋子,各自的动机、**、弱点,都被他一览无余。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聪明才智,而是一种……近乎于“神”的视角!
“那……我们呢?”惊鲵低声问道,她已经隐隐猜到了江昊的意图。
“我们?”江昊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枭雄独有的、对混乱的迷恋,“我们谁都不帮。”
他伸出手指,在虚空中画了一个圈,将密报上提到的所有势力都圈了进去。
“让他们打,打得越激烈越好,打得血流成河才好。”
“帝国要的是震慑,卫庄要的是宿命,墨家要的是生存。这些,我都不感兴趣。”
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起来,仿佛一头锁定了猎物的猛兽。
“我想要的,只有两样东西。”
“第一,是墨家传承了数百年的机关术,以及那些能工巧匠。他们是这个时代最宝贵的财富,死在战火里,太可惜了。”
“第二……”江昊的声音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深邃,“我要这座机关城,成为我插手百家的第一枚楔子。我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帝国保不住的人,我能保。帝国想灭的门,我看中的,它就不能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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