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逍遥的手,握着冰冷的听筒。
整个地下指挥所一片安静,安静到只听见电话线路里传来的电流“滋滋”声,和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咔哒”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死死钉在李逍遥的身上。
唐生智的面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其余的将领们,有的攥紧了拳头,有的下意识摸向腰间的枪套,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绝望和动摇。
江对岸,日军的炮火已经从试探性的零星射击,变得愈发密集。
轰!
轰隆!
沉闷的爆炸声,隔着厚厚的水泥顶和泥土层,依旧清晰地传了进来,震得指挥所里的桌椅都在抖动,天花板上簌簌往下掉着灰尘。
每一声爆炸,都像一记重锤,砸在众人的心上。
撤退的窗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关闭。
继续撤,就是迎着炮火冲向死亡。
不撤,留在这里,同样是死路一条。
所有人都看着李逍遥,等待着那个决定所有人命运的最终审判。
李逍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缓缓抬起眼,目光扫过地图上那片代表着日军炮兵阵地的红色标记区域。
然后,话筒被凑到了嘴边。
传出的声音不大,却通过电话线路和连接着所有指挥单元的全频道广播,清晰无比,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每一个士兵的耳边。
“这里是李逍遥。”
“我命令,所有炮兵单位,放弃节省炮弹的念头,对江北日军已暴露炮兵阵地,立即实施三轮急速射覆盖!”
命令下达到这里,指挥所里的将领们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丝理应如此的神情。
集中炮火打掉对岸的威胁,这是最常规,也是最稳妥的战术选择。
然而,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的心脏,瞬间停止了跳动。
“重复,是急速射!”
声音没有丝毫停顿,第二道命令紧随其后,冰冷刺骨,瞬间冻结了指挥所里所有的空气。
“第一梯队所有船只,命令你们,即刻强行离岸,全速冲向对岸!”
“不计代价,强渡!”
强渡!
这两个字,狠狠刺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唐生智第一个失声喊了出来,声音尖锐得变了调。
“疯了!你疯了!”
整个人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几步冲到李逍遥面前,指着那年轻的面孔,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整张脸都扭曲了。
“这时候强渡?外面是炮弹雨!这是让船上几千个老百姓,还有我们十几万弟兄,去送死!是谋杀!”
周围的将领们也瞬间炸开了锅,一片哗然。
“李旅长,三思啊!应该先打退日军的炮火,确保航道安全再做打算!”
“是啊!我们的重炮有优势,只要给我们半个小时,一定能敲掉对岸的鬼子炮兵!”
“现在冲出去,跟活靶子有什么区别?”
质疑声,反对声,劝阻声,乱成一团。
在他们看来,这个命令,已经完全超出了军事常识的范畴,是彻头彻尾的疯狂赌博。
面对几乎要沸腾的指挥部,李逍遥只是平静地看着唐生智,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没有解释。
也不需要解释。
部队,会替所有命令解释一切。
狮子山炮兵阵地。
楚云飞正举着望远镜,观察着江对岸日军炮火的闪光点。
当那两道命令,通过耳边的电话听筒,清晰地传来时,握着望远镜的手,猛地一紧。
有那么一瞬间,以楚云飞的军事素养,也觉得这个命令太过冒险。
但这种念头,只存在了不到半秒钟。
随即,就被一种源于并肩作战,源于生死与共的,绝对的信任所取代。
不需要理解为什么,只需要执行。
“听到了吗?”
楚云飞放下望远镜,对着身边的炮营营长,发出一声怒吼。
“三五八团炮营,执行命令!目标,江北日军炮兵阵地,三轮急速射!开炮!”
几乎在同一时刻,独立旅的炮兵阵地上。
王承柱的耳朵里,同样响起了那个最熟悉,也最信服的声音。
没有任何犹豫,甚至连一丝的疑问都没有。
蒲扇般的大手,亲自握住了二十四厘巨炮那冰冷沉重的方向机摇柄,用尽全身的力气转动着,口中发出的嘶吼,比即将到来的炮声,还要响亮。
“给老子打!”
“都给老子把吃奶的劲儿使出来!把炮弹当成石头,全都给老子扔出去!”
命令,被最忠诚的战士,以最快的速度,最彻底的决心,执行了下去。
下一秒。
整个南京城的北部长江沿岸,被瞬间爆发的火光,彻底照亮。
数十门各种口径的重炮,尤其是那几门如同远古巨兽般的二十四厘巨兽,同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怒吼。
轰!轰!轰!轰隆!
大地在剧烈地颤抖,仿佛地龙翻身。
炮弹出膛的巨大声浪,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冲击波,将阵地周围的树木吹得东倒西歪,将指挥所的窗户玻璃震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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