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部里压抑了数日的阴霾,被一场胜利彻底撕开。胜利的喧嚣几乎要掀翻指挥部低矮的顶棚,空气中那股由汗味、血污和劣质烟草混合的沉闷气息,也被冲淡了几分。
“干得漂亮,真他娘的解气!”一名桂军师长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溜圆,蒲扇般的大手狠狠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搪瓷茶缸都跳了起来。滚烫的茶水溅出,在那张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的脸膛上蒸腾起一片白雾,“把小鬼子一个陆军少将,连着那帮狗屁专家,一锅给端了!这买卖,划算,太他娘的划算了!”
“李旅长,你这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另一名将领凑了过来,身上的军装还沾着未干的泥点,眼神里满是敬佩与好奇,仿佛想撬开李逍遥的头盖骨看看里面的构造,“就凭两封电报,就把那帮骄横的鬼子耍得团团转,跟咱们牵着狗似的,叫他们上哪儿就上哪儿!这仗打的,简直比唱戏还精彩!”
将领们再也绷不住了,纷纷围了上来,一张张被硝烟熏黑的脸上,写满了激动与劫后余生的庆幸。这场胜利来得太及时,也太关键。它不仅仅是一次成功的斩首行动,更像是一剂强心针,狠狠扎进了所有守城将士的心里。因连日血战而有些动摇的军心,在这一刻,瞬间重新凝聚起来,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实。
沙盘上那份用油纸包裹的地图,将所有的喧嚣隔绝在外。王雷递过来的时候,油纸还带着一丝从敌人尸体上沾染的、冰冷的体温。那温度顺着指尖传递过来,提醒着这场胜利背后的血腥与杀戮。李逍遥没有参与到众人的庆祝中,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这张图。
小心翼翼地揭开油纸,一股属于敌人的、混杂着墨水和汗渍的特殊气味散发出来。那是一份用铅笔手绘的,无比精细的地图。上面用各种工整的符号和密密麻麻的数字,详细地标注了日军三号山头重炮阵地所有的火力点、防御工事、兵力部署,甚至连巡逻队的换防时间,都用红笔清晰地标注了出来。机枪阵地的射击扇面,迫击炮的预设阵地,铁丝网的层数,雷区的分布,每一个细节都精确到了米。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李逍遥的专注所吸引,喧闹的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将领们不自觉地围拢过来,伸长了脖子,看着那张凝聚了敌人心血的图纸。
戴着一双洗得发白的布手套,李逍遥的手指,在那份地图上缓缓移动。指尖的触感,能感受到铅笔在道林纸上划过的每一道痕迹。这些痕迹,代表着敌人的心血,代表着他们自以为固若金汤的防御体系。而现在,这份心血,成了他们的催命符。
最终,指尖停在了地图中央,那个用红色铅笔画着一个巨大骷髅头的地方。那里,标注着一行冰冷的日文汉字:二十四厘要塞炮,一门。
仅仅几个字,却像一块万斤巨石,猛地砸进众人刚刚升温的心房。刚刚还洋溢着喜悦的空气,瞬间变得沉重、凝固。所有人都想起了那门巨炮的恐怖。每一次炮击,都如同天崩地裂。南京城数百年来坚不可摧的城墙,在它的面前,脆弱得就像风干的饼干。无数弟兄,甚至连敌人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活活埋在了层层叠叠崩塌的工事里,连一具完整的尸首都找不到。那是悬在南京城十几万守军头顶的一把利剑,是所有噩梦的源头。
现在,策划并指挥这门巨炮的罪魁祸首大场重信已经伏法,整个炮兵的技术团队也被连根拔起。从理论上说,这门巨炮在短时间内,已经变成了一堆毫无用处的废铁。他们的战略目标,已经完美达成了。
楚云飞走到李逍遥身边,目光落在地图上,神情凝重,沉声说道:“逍遥兄,大场重信一死,日军的炮兵指挥系统必然陷入混乱。我们已经为南京城,至少争取到了几天宝贵的喘息之机。接下来,我们应该利用这个机会,抓紧时间加固防线,补充弹药,准备应对鬼子下一轮更疯狂的反扑。”
他的话,代表了在场所有将领的心声。见好就收,巩固胜利果实,这是最稳妥,也是最正确的选择。战争不是赌博,不能将已经到手的胜利,再次押上赌桌。
然而,李逍遥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那眼神里,没有半分胜利的喜悦,反而燃烧着一团更加炽热,更加疯狂的火焰,让每一个接触到他目光的将领,都心头一震。
“楚兄,各位。”李逍遥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颗烧红的铁钉,清晰地敲进每个人的耳朵,“让这门炮哑火,只是我们计划的第一步。”
所有人都愣住了,面面相觑,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哑火还不够?难道还想把那堆废铁给炸了?可要炸掉它,同样需要派部队冲上那个戒备森严的山头。
李逍遥的食指,在那张地图上重重一点,力道几乎要戳穿那张薄纸。
“我不仅要让它哑火。”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每个字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寂静的指挥部里轰然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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