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不祥的预感,攫住了王雷的心脏。
他对着身后的队员,迅速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五根手指张开,再猛地攥成拳头。这是锄奸队内部的暗号,意思是“一级警戒,停止前进”。
几辆卡车在距离水厂大门两百米外的一处拐角悄然熄火,引擎最后的几声喘息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随后便被风声彻底吞没。十几名锄奸队员如同训练有素的狸猫一般,悄无声息地跳下车斗,动作轻盈得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他们迅速在街道两侧的断壁残垣和阴影中散开,手中的汤姆逊冲锋枪枪口朝下,保持着随时可以击发的姿态,构成了一个无形的警戒圈。每个人的呼吸都压得很低,眼神像狼一样,警惕地扫视着前方那座如同巨兽般蛰伏在黑暗中的水厂。
王雷独自一人,弯着腰,借着一堵被炮弹削去一半的断墙作掩护,如同鬼魅般摸到了水厂高高的围墙之下。墙体斑驳,上面还留着淞沪会战时溃退下来留下的弹孔,冰冷的砖石贴在脸上,无声地诉说着这座城市的伤痛。
他没有急于行动,而是像一尊石雕般静静地贴在墙角的阴影里,侧耳倾听。风声里,夹杂着远处长江水面传来的隐约波涛声,还有就是厂区深处那阵低沉的、持续不断的轰鸣。那是机器在运转。一座本该废弃的水厂,机器却在深夜里运转,这本身就是一个最危险的信号。
从怀里掏出一个德制的小巧潜望镜,他小心翼翼地从墙头伸了出去,只露出一小截涂了黑漆的镜片。
镜片里,水厂内部的景象一览无余。
厂区空旷,几栋红砖的厂房在月光下投下巨大的阴影。正对着大门的,是几个巨大的沉淀池和过滤池,像几个方形的深坑,里面积着墨绿色的死水,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月光照在水面上,泛起一层油腻腻的光,像死人的眼睛。
而在厂区的最深处,靠近长江取水口的位置,是一个更为庞大的,如同一个小湖泊般的清水蓄水池。那里储存着经过处理,即将送入城市管道的清水。
此刻,就在那蓄水池的边缘,七八个黑影正在紧张地忙碌着。
他们都穿着日式工兵的服装,动作熟练而紧张。其中几个人,正围着一个巨大的金属容器,那容器像一个加大了的深水炸弹,下面连接着复杂的管道和阀门,在月光下泛着不祥的冷光。一名像是技术人员的特务,正拿着扳手,吃力地拧紧最后一颗螺栓。
另外几个人,则手持上了刺刀的步枪,在蓄水池周围来回巡逻,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他们的步伐沉稳,每一步的距离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警惕性极高,一看就是精锐。
王雷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那个巨大的容器里装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一旦那东西被投入蓄水池,里面经过高度浓缩的霍乱病菌,将在瞬间污染数万吨的储水。这些水,即便不通过自来水管道,也会通过泄洪和渗透,彻底污染这片区域的地下水系。
到那个时候,整个南京城,将变成一座巨大的瘟疫之城,一座活生生的坟墓。几百个病患只是开始,接下来会是几千,几万。这座城里剩下的几十万军民,将在上吐下泻的折磨中,活活耗干身体里的最后一滴水。
时间不多了。
收回潜望镜,王雷滑下墙角,对跟上来的副手刘成,用最低的声音和最快的手势,下达了作战计划。他的手指在空中快速地比划着,每一个手势都代表着一个具体的指令,清晰而准确。
“三个人,从东侧摸过去,解决掉外围的三个流动哨。两个人,爬上那个最高的净水塔,控制制高点,负责狙击和掩护。剩下的人,跟我从西侧的破损处摸进去,直扑蓄水池。”
他顿了顿,看着队员们眼中闪烁的寒光,补充道:“记住,行动要快,不能发出任何大的声响,在敌人把那东西推进水里之前,必须结束战斗!这是死命令!”
“是!”几声极低的应答,队员们眼中都闪着狼一样的光。他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执行过无数次九死一生的任务,但没有一次,像今天这样让他们感到后背发凉。
命令被无声地传达下去。锄奸队员们,像一群蛰伏在暗夜里的狼,开始行动。
深吸一口气,王雷第一个攀上了围墙。他的动作轻盈得不像一个成年人,双手在墙沿上一搭,腰腹发力,整个人便悄无声息地翻了过去,落地时双腿微屈,只发出轻微的闷响,像一只夜猫。
战斗,在无声中爆发。
一名队员,如同从黑暗中渗出的影子,从一个巨大的管道阴影后闪出。他左手死死捂住一名巡逻特务的嘴,手掌的力道大得让对方的下颌骨都发出了轻微的声响。他右手的匕首,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闪电般地划过对方的喉咙。
那名特务连哼都没能哼出一声,身体就软了下去,被悄无声息地拖进了黑暗之中。温热的血顺着匕首的血槽流下,滴在地上,很快就被干燥的尘土吸收。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