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持续了一夜的初雪终于偃旗息鼓,只留下一个被冰晶封印的世界。
朔风如刀,割过漠北边陲灰白色的苍穹。铅灰色的云层低垂,将本该喷薄而出的朝阳无情湮没于冰冷厚重的云层之上。
天地间一片惨淡的银白,唯有天际线处透着一抹极淡、极冷的鱼肚白。
将军府邸,这座矗立在苦寒之地的磐石,此刻更像一座巨大的冰雕。
飞檐斗拱下,垂挂着长短不一的冰溜子,尖锐狰狞,折射着灰蒙蒙的天光。
庭院中那几株虬劲的老松,苍翠的针叶被厚厚的积雪压弯了腰,沉甸甸地垂着,偶尔有不堪重负的雪块滑落,“噗”地一声砸在下方已冻得宛如铁板的石板路上。
素心姑姑哈出一团浓重的白气,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
她是府里的老人了,青丝中夹杂着几缕银发,但腰板挺直,眼神锐利如鹰。
天未亮透,她便已起身,此刻正带着七八个手脚麻利的丫鬟和小厮,埋头清理着通往府门的主干道和几处重要回廊的青石板路。
铁锹铲动冻硬的雪块,发出“咔嚓咔嚓”令人牙酸的声响;竹扫帚扫过薄冰,则是尖利刺耳的“嘶啦”声。
空气冷得吸一口都像含着冰渣,每个人的睫毛、鬓角都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都仔细着点!手脚麻利些!”素心姑姑的声音在清冽的空气中格外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这冰棱子底下藏着暗冰,滑得很!主子们今早启程,万万不能有半点闪失,尤其是王妃!角角落落都给我扫干净了,再撒上这草木灰防滑。”
她指着一个半大的小子刚抬来的一筐灰烬。众人应声,动作更加卖力,呼出的白雾连成一片。
云起堂外厅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厚重的地龙烧得正旺,暖意融融,将那刺骨的严寒隔绝在外。
由于时间紧迫,紫檀木的八仙桌上,已经摆好了简单的早食:几碟精致的酱菜,三盏熬得浓稠喷香的小米粥,一盘刚出锅喧腾腾的白面玫瑰糕,还有一小盅特地给女主人炖的燕窝羹。
白战已然穿戴整齐。他身量极高,肩背宽阔,即便坐着也如山岳般沉稳。
一身玄色窄袖劲装,外罩同色暗云纹的锦袍,腰束一掌宽的犀牛皮鞶带,悬挂着一柄式样古朴的黑鞘长剑,那是他在蓬莱学艺时的佩剑“断潮”。
多年的军旅生涯和修为淬炼,在他眉宇间刻下了深刻的痕迹,眼神沉静如渊,开阖之际自有精光内蕴,不怒自威。
此刻,他正小心地将一勺温热的燕窝羹吹凉,递到身旁妻子的唇边。
拓跋玉,这位曾经的北境明珠,如今的镇北王妃,已有七个月身孕。
她穿着宽松的银狐裘袄,领口一圈雪白的风毛衬得她脸庞略显苍白,却无损那份惊人的美丽。
怀孕让她原本明艳的五官更添了几分柔和与母性的光辉,只是微蹙的黛眉和眼底的一丝倦意,透露出身体的不适。
她小口啜饮着丈夫喂来的羹汤,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像栖息在雪地上的蝶翼。
“玉儿,慢些用。”白战的声音低沉醇厚,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和一丝忧虑,“此去东海,路途遥远颠簸,你身子重,若有任何不适,定要立刻告诉我,万不可强撑。”
他搁下玉勺,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覆上妻子隆起的腹部,那里正孕育着他们未出世的孩儿。
掌下的微微胎动,让他冷硬的心湖泛起柔软的涟漪,却也加深了此行的隐忧。
拓跋玉抬起眼,对上丈夫深邃的眸子,唇边绽开一个安抚的笑容,如冰原上乍现的暖阳:“夫君放心,我们的孩儿结实着呢。况且有浮春在身边照料,无妨的。倒是你,身为蓬莱大师兄,此次盛会群贤毕至,岛内又恐生波澜,你肩上担子才重。”
她反手轻轻按住白战覆在她小腹的手背,指尖微凉,“我和念玉,都信你。”
坐在下首的白念玉,默默咽下口中的玫瑰糕,悄悄抬眼看了看父母。
十五岁的少年,身量已然抽条,继承了父亲挺拔的骨架和母亲俊秀的眉眼,穿着合身的宝蓝色箭袖锦袍。
腰间悬着一柄小巧的佩剑,稚气未脱的脸上努力模仿着父亲的沉稳,却掩不住眼底深处那一簇跃动的兴奋火苗。
蓬莱仙岛,问道收徒大会!这是他第三次离开漠北苦寒之地,前往传说中仙气缭绕、大能云集的海外仙山!
想到可能见识到的飞天遁地、奇门法术,甚至……可能被某位仙长看中收为弟子?少年的心就忍不住“砰砰”直跳。
他规规矩矩地放下碗筷:“父亲,母亲,我已用完。行李都照周管家和素心姑姑的提醒,再检查过一遍了。”
白战微微颔首,目光落在长子身上,既有父亲的审视,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念玉,此去非是游山玩水。蓬莱盛会,鱼龙混杂,你年岁尚小,需谨言慎行,多看多学,遇事不可鲁莽,一切听为父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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