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齿相接处,一丝微不可察的咸涩悄然蔓延,是拓跋玉眼角那滴终究未能囚禁住的晶莹,那里面?盛满?几乎将她?焚心?的焦灼与无边无际的疼惜。
这个吻太重。重得不像情人间的缠绵,倒像一座轰然压下的、试图替他扛住天地间所有刀霜剑戟、惊涛骇浪的孤峰。
每一次唇瓣的贴合与分离,都笨拙得近乎悲壮,倾注着无声却震耳欲聋的呐喊:“别怕!”、“我在!”、“暖起来!”。
它挤压着白战的胸腔,让他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在万仞绝壁上艰难攀援,窒息感如影随形。
然而,在这令人窒息的重量之下,一股奇异而霸道的力量却固执地渗透进来,蛮横地熨贴着他灵魂深处每一道裂开的缝隙。
与其说这是爱侣间的情动,不如说更像一头受伤母兽,在绝境中用身体护住幼崽时最原始、最沉重的庇佑和慰藉。
绒毯上,时间仿佛被这沉重压得凝固。不知过了多久,是短暂的窒息唤回了拓跋玉的神智,还是白战喉间一声极压抑的、似呜咽又似叹息的声响触动了她,那紧密到令人灵魂都绞痛的唇终于缓缓分离。
拓跋玉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长时间的跪姿和倾注全部心神的吻让她有些脱力。
白战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臂,那动作甚至带着一丝未曾消散的笨拙。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此刻翻涌着复杂难辨情绪的眼眸沉沉地看着她,看着她苍白的脸颊上残留的泪痕和眼中的惊惶未定。
他一手稳稳托住她的肘弯,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腰侧,动作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小心翼翼,仿佛她是琉璃雕琢,一碰即碎。
“慢些。”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沙砾在粗粝的石面上摩擦。他支撑着她,感受到她身体的轻颤和那份竭力维持的坚韧。
两人一同缓缓站起,膝盖离开柔软却承载了太多重量的绒毯。
他并未放开她,而是以一种近乎环抱的姿态,无声地拥着她,引导她走向内室左侧那张宽大的紫檀木嵌螺钿圆桌。
桌旁放着一张铺着厚实锦垫的圈椅,椅背雕着祥云瑞兽,线条流畅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仪。
“坐。”他的语调简洁,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感,但扶她坐下的动作却极尽轻柔。
待拓跋玉坐稳,他才在她旁边的另一张同样制式的圈椅上坐下,脊背挺得笔直,仿佛刚才那场撼动心魄的纠缠从未发生,又或是他用这副盔甲强行将涌动的情绪重新镇压下去。
桌上,那个精致的红木雕花食盒静静地放置着。白战的目光落在上面,没有任何犹豫或温情的前奏。
他抬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一丝残余的僵硬,猛地掀开了食盒的盖子。动作间带起一丝微小的气流。
盖子掀开的瞬间,一股淡淡的、清新的米香飘散出来。
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白战周身刚勉强压下不久的气息骤然一变。
食盒上层,两碗熬得绵软的粳米清粥,旁边几只小巧的莲花碟里,盛着几样极朴素的小菜:一碟碧绿的拌时蔬,一碟酱黑的腌萝卜,一碟嫩黄的炒笋丁。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没有他日常惯用的炙烤鹿肉、风干火腿,没有精致的点心,甚至没有一颗炖得软烂的鸡蛋。
一股无名之火“腾”地一下直冲顶门!那火气来得如此迅猛而暴烈,瞬间将他努力维持的平静假面焚烧殆尽。
积压了一夜的烦躁,对未知威胁的焦虑,对自身无力感的憎恶,甚至是对刚才那个沉重之吻引发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混乱情绪……所有郁结的岩浆,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混账!”一声低沉的、如同闷雷滚过天际的厉喝,骤然在内室炸响。
白战猛地将食盒盖子重重掼在桌面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碗碟轻颤,粥汤微漾。
他“霍”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间投下极具压迫感的阴影。
那张俊美却常年笼罩寒霜的脸,此刻因震怒而扭曲,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骇人的风暴,死死钉在站在原处、早已吓得面无血色的寒玉身上。
“该死的奴才!”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淬了冰碴子一般,每一个字都砸得人心惊胆战,“本王养着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拿着王府丰厚的月银,就敢如此糊弄主子?!给本王和王妃端来的,竟是这等连猪猡都不屑下口的腌臜东西!!”
他胸膛剧烈起伏,额角青筋突突跳动,那喷薄欲出的暴戾气息,几乎要让室内温暖的空气都凝结成冰。
他竭力控制着不将那可怜的食盒一掌拍碎,紧握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节泛白。
恐惧,一种深沉的、足以摧垮他所有理智的恐惧,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他不能吓着她,绝不能!
她腹中那刚刚萌芽的小生命,如风中残烛般脆弱,那是他黑暗世界里唯一的光亮,若因他的暴怒而有丝毫闪失……他定会将这天地都焚毁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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