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丝斜斜扫着玻璃,像俞春花此刻乱麻般的心事。方英昏迷的第四天,医院的催款单又一次递到她手上,红色的数字刺得她眼睛发疼,连带着弟弟妹妹学费的缺口,像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在走廊尽头的楼梯间蹲了许久,指尖攥得发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留下几道红痕,最终还是颤抖着掏出手机,翻出了那五个刻在通讯录里,却从未敢轻易触碰的号码。
这五个号码的主人,是她的亲哥哥。
俞春花是家里唯一的女儿,却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一个。父亲重男轻女的思想刻进了骨子里,母亲自打生下她,脸上就没好过。原本母亲已经生了五个儿子,满心盼着第六个还是带把的,凑个“六六大顺”的好彩头,将来老了也能多几个靠山。可俞春花的降生,打碎了母亲的念想,也成了她苦难的开端。
“赔钱货!要你有什么用!”这是俞春花记事起听到最多的话。母亲的巴掌和扫帚,总是不分缘由地落在她身上,或许是饭煮得有点硬,或许是衣服没洗干净,又或许只是母亲想起了“没能生儿子”的遗憾,她就成了最直接的出气筒。身上的淤青旧伤叠着新伤,俞春花从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沉默隐忍。她不敢哭,一哭只会招来更狠的打骂;她不敢闹,闹了只会被哥哥们合伙推搡欺负。
五个哥哥仗着母亲的偏爱,把她当成了免费的小保姆。大哥让她洗全家的衣服,二哥抢她好不容易攒下的几颗糖,三哥把她的课本撕了叠纸飞机,四哥让她替自己背黑锅挨母亲的骂,五哥甚至会故意把她推到泥坑里,看着她满身污泥的样子哈哈大笑。有一年冬天,她冻得手脚生冻疮,裂开了一道道血口子,母亲却让她在冰冷的河水里给哥哥们洗棉衣。她的手浸在水里,疼得钻心,忍不住哭了出来,母亲却拿着洗衣板朝她背上砸来:“哭什么哭!这点苦都受不了,以后怎么给你哥嫂当牛做马!”五个哥哥站在岸边,看着她狼狈的样子,不仅没有一丝心疼,还拍手起哄,三哥笑着喊:“活该!谁让你是个丫头片子!”
她也渴望过父爱母爱,渴望过哥哥们的保护。有一次学校组织春游,需要交五块钱的费用,她攥着衣角,犹豫了很久才敢跟父亲开口。父亲头也没抬,一口回绝:“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春游?不如在家喂猪!”母亲在一旁附和:“就是!钱要留着给你哥哥们娶媳妇,哪有闲钱给你乱花!”那天,她看着同学们兴高采烈地背着书包出发,自己却只能躲在教室里,默默掉眼泪。也是从那天起,她彻底明白,在这个家里,她永远是多余的那一个。
十八岁那年,母亲迫不及待地把她嫁了出去,彩礼一分不少地攥在手里,给最小的哥哥盖了新房。出嫁那天,没有祝福,没有不舍,母亲只是冷冰冰地对她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你就是别人家的人了,家里的事少管,也别想着回来沾光。”五个哥哥站在一旁,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仿佛送走了一个累赘。
第一个电话,打给了大哥。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俞春花的声音忍不住发颤,带着卑微的恳求:“大哥,我是春花……方英她出事了,昏迷好几天了,医院催着交钱,再不交就停药了,还有明儿和晓儿的学费也该交了,你能不能……能不能先借我点钱?”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大哥不耐烦的冷哼:“借钱?俞春花你可真会找时候!今年庄稼收成差得很,我家口粮都快不够了,哪有闲钱借给你?再说了,你都嫁出去这么多年了,早就是外人了,你家孩子生病、交学费,跟我们有什么关系?”俞春花的心一沉,还想再求求情:“大哥,方英也是你外甥女啊,她现在人命关天……”“外甥女又怎么样?嫁出去的妹妹都不算家人了,还提什么外甥女?”大哥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嫌弃,“我告诉你,没钱!你别想打我的主意,赶紧挂了,别耽误我干活!”说完,电话就被粗暴地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嘟嘟”的忙音,像重锤一样敲在俞春花的心上。
她咬了咬牙,强忍着眼泪,拨通了二哥的电话。语气依旧带着哭腔:“二哥,我是春花,方英她昏迷不醒,医院要停药了,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救急?”“救急?”二哥的声音带着嘲讽,“当年妈把你嫁出去的时候就说了,各过各的日子,你现在想起我们了?早干嘛去了?我家孩子也要交学费,还要给我媳妇买首饰,哪有多余的钱借给你这个外人?”“二哥,就当我求你了,等方英好了,我一定尽快还你……”“别跟我来这套!”二哥打断她的话,语气冰冷,“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妈走了之后,咱们早就不是一家人了。你要是有本事,就自己想办法,别来拖累我们!”
第三个电话,打给三哥。三哥的声音带着戏谑,仿佛在听一个笑话:“哟,这不是我那‘赔钱货’妹妹吗?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是没钱花了?”俞春花的脸瞬间涨红,屈辱感涌上心头,却只能硬着头皮说:“三哥,方英她快不行了,医院催钱,你能不能借我点?”“方英?哪个方英?哦,你那宝贝女儿啊。”三哥轻笑一声,语气里满是冷漠,“她行不行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可告诉你,我手里没钱,就算有钱也不会借给你。当年你吃我家的、穿我家的,嫁人的时候还带走了妈给你的那点破布衫,现在还好意思来借钱?真是脸皮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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