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太躺在冰冷的灵堂里,黑白照片上的她嘴角依旧抿着,带着几分平日里说一不二的威严。可这威严,此刻在空旷的堂屋里,只剩下无尽的凄凉。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活了七十八岁,一辈子要强,五个儿子是她的骄傲和依靠,女儿俞春花则是她眼中扶不上墙的“赔钱货”,连同那个沉默寡言的外孙女方英,都从未入过她的眼。可现在,守在灵前,红着眼圈给前来吊唁的人鞠躬回礼的,只有俞春花母女。
灵堂外的院子里,倒是热闹。王老太太最看重的五个儿子,正围在几张八仙桌旁,和亲戚朋友们抽烟聊天,时而传来几声爽朗的笑。他们聊庄稼的收成,聊村里的新鲜事,仿佛灵堂里躺着的不是他们的母亲,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远房亲戚。
“老大,你妈这后事,打算怎么办?”一个远房侄子问道。
大儿子吸了口烟,吐了个烟圈,摆摆手:“还能怎么办?按老规矩来呗,简单办办就行。我们兄弟几个最近都忙,地里的活儿离不开人。”
二儿子附和道:“就是,咱妈一辈子节俭,肯定也不想太铺张。春花那边,女人家懂什么,让她跟着打打下手就不错了。”
几个儿子你一言我一语,话题很快就跑偏到了谁家的孙子更淘气,谁家的儿媳妇更会过日子上。没人提一句母亲生前的好,没人说一句心里的痛,仿佛母亲的离世,只是一件需要尽快处理完的麻烦事。
王老太太的魂魄飘在半空中,看着这一幕,心像被针扎一样疼。她想起自己年轻时,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俞春花刚生下来,她一看是个丫头,就把孩子扔在冰冷的土炕上,自己转身去给邻居家的男娃做百家衣。俞春花饿了哭,她嫌烦,随手拿起炕边的扫帚就打;俞春花不小心摔碎了碗,她能把孩子骂得狗血淋头,罚她一天不许吃饭。
但对五个儿子,家里再穷,她也把最好的都留给他们。鸡蛋给儿子们补身体,女儿只能喝稀粥;新衣服先给儿子们做,女儿穿的永远是打补丁的旧衣服。有一次,俞春花实在太想要一个花布书包,哭着求她,她却一巴掌扇过去:“女孩子家读什么书,早点嫁人换彩礼才是正经事!”
俞春二十岁那年,她就托人给女儿说了门亲事。俞春花不愿意,她就以死相逼,硬是把女儿嫁了出去。出嫁那天,俞春花哭成了泪人,她却站在门口骂:“哭什么哭,能嫁出去是你的福气!”
婚后的俞春花,日子过得并不顺心,丈夫是个无父无母,收入微薄,王老太太一直看不起他们,从来没有给自己的女婿什么好脸色。她偶尔回娘家诉苦,王老太太从不心疼,反而指责她不会伺候人,给家里丢人。外孙女方英出生后,俞春花带着孩子回娘家小住,王老太太也没给过好脸色,对孙女要么视而不见,要么就说她“跟她妈一样没出息”。
王老太太一直觉得,女儿是外人,只有儿子才是能给她养老送终的人。五个儿子结婚,她掏空了所有积蓄,还四处借钱给他们盖房子、买彩礼;儿子们生了孩子,她天天帮忙带,累得腰都直不起来也心甘情愿。她总想着,等自己老了,病了,儿子们肯定会好好孝顺她。
可现实却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半年前,她摔断了腿,卧病在床。五个儿子轮流来看她,却没一个人愿意留下来照顾。大儿子说自己要带孙子,没时间;二儿子说地里的活儿忙,走不开;三儿子说媳妇身体不好,家里离不开人;四儿子和五儿子更直接,说自己条件差,没能力伺候。
最后,还是俞春花听说了消息,放下家里的活儿,赶来照顾她。那些日子,俞春花给她擦身、喂饭、洗衣服,端屎端尿,从没一句怨言。王老太太躺在床上,看着女儿忙碌的身影,心里第一次有了一丝愧疚,可她拉不下脸来道歉,依旧对俞春花冷冷淡淡的。
有一次,方英来看她,给她带了自己攒钱买的水果。王老太太却把水果扔在一边,说:“我不吃这个,你妈没教你吗?买这些没用的东西浪费钱!”方英眼圈红了,俞春花赶紧拉着女儿的手,小声说:“别往心里去,你姥姥就是这脾气。”
王老太太看着外孙女生气又委屈的样子,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她想开口说点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总觉得,自己是长辈,不能在晚辈面前服软。
现在,她的葬礼上,五个儿子忙着和人聊天,只有俞春花母女在灵前忙碌。俞春花红肿着眼睛,给王老太太烧着纸钱,嘴里喃喃地说:“妈,你这辈子不容易,到了那边要好好照顾自己,别再那么要强了。”
方英跪在一旁,给王老太太磕了三个头,轻声说:“姥姥,以前是我不懂事,惹你生气了。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我妈,不让她受委屈。”
王老太太的魂魄飘在空中,看着女儿和孙女憔悴的面容,听着她们断断续续的哭声,心里充满了悔恨。她终于明白,自己一辈子看重的儿子,到头来只是为了她的钱和房子;而自己一辈子嫌弃的女儿,却在她最需要的时候,给了她最后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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