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层薄纱,轻轻裹住单人病房里的寂静。方英坐在病床边的塑料椅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床单边缘起球的布料,目光落在妹妹方朵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上。床头的输液管正一滴、一滴,将药液缓缓送进方朵细瘦的手臂里,每一声“嘀嗒”都像敲在方英的心上。
“朵朵,跟姐姐说,为什么不肯吃饭?”方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得柔缓,尾音里却还是藏不住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知道妹妹向来懂事,若非真的放在心上,绝不会闹到住院的地步。
方朵的睫毛颤了颤,像是怕惊扰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睛。那双原本该亮得像浸了星光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浅浅的雾,看向方英时,声音轻得像羽毛:“是因为……那天我听见妈妈跟爸爸说,我们家没有钱了。我想,我少吃一顿饭,就能省一点钱。”
“傻孩子!”方英的心猛地一揪,伸手轻轻摸了摸妹妹的额头,掌心能清晰地感受到那微凉的温度。她强压下喉咙里的哽咽,尽量让语气听起来笃定又有力量:“姐姐有钱,真的。你怎么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要是饿出胃病,以后疼起来怎么办?”
她往前凑了凑,握着方朵放在被子外的手——那只小手纤细得能轻易握住,指节因为营养不良有些泛白。“方朵,钱的事不用你操心,姐姐会处理好的,”方英的声音比刚才更沉了些,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你现在最该做的,就是好好吃饭,把身体养得棒棒的,知道吗?”
“好。”方朵轻轻点头,可没过两秒,眉头又微微蹙了起来,像是想起了什么让她不安的事。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小声补充道:“可是……前天晚上,爸爸妈妈因为钱吵架了。妈妈说,连买菜做饭的钱都快没有了。”她说得很轻,却字字清晰,显然那晚父母争执的画面,在她心里刻得很深。
方英的心又软了下来。她知道妹妹虽然年纪小,却比同龄孩子更敏感,父母的每一点情绪波动,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她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揉了揉方朵的头发,语气放得更柔:“那是大人之间开玩笑呢,朵朵听错啦。”她顿了顿,故意装出一点严肃的样子,“你现在只要好好上学、好好吃饭就够了。要是再不听话不肯吃饭,姐姐可要生气,不理你了哦?”
这话果然管用。方朵立刻睁大眼睛,用力点了点头,语气也比刚才坚定了些:“好!我好好吃饭!”
方英看着妹妹认真的模样,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一半。她帮方朵把被角往上掖了掖,盖住露在外面的肩膀:“乖,现在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等你睡醒了,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好。”方朵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一丝困意,她听话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浅的阴影。
方英坐在床边,没有立刻起身。她静静地看着妹妹逐渐平稳的呼吸,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握住那只小手的触感。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床单上洒下一片温暖的光斑,可方英的心里却像压着一块石头——妹妹以为“姐姐有钱”是真的,却不知道她昨天刚跟同事借了钱交住院押金,更不知道她接下来要多打几份工,才能撑起这个家。
但这些,她不能让妹妹知道。她轻轻起身,动作轻得像怕吵醒空气,走到病房门口时又回头看了一眼。方朵睡得很安稳,嘴角似乎还带着一点浅浅的笑意,大概是在做着“睡醒就能回家”的梦。方英深吸一口气,悄悄带上了门——不管以后有多难,她都要守住对妹妹的承诺,让妹妹能安心吃饭、安心长大。
方英轻轻带好病房门,走廊里消毒水的气味还未散尽,她却只想赶紧逃到空气流通的地方。方朵熟睡时安稳的呼吸声还在耳边,可一想到妹妹是因为“家里没钱”才不肯吃饭,她胸口就像堵着一团湿棉絮,又闷又沉。她拿出手机给母亲发了条消息,没等多久,就看见母亲俞春花从住院部大厅匆匆走出来,
“妈,我们去那边说。”方英朝着医院大门外的树荫下抬了抬下巴,脚步先一步迈了出去。初秋的风带着点凉意,吹在脸上却没让她心里的烦躁少半分。等俞春花跟上来,她才转过身,语气里压着克制不住的急切:“家里的钱怎么会不够?我每个月都往家里打一万块,弟弟妹妹的学费我另外单独交,这还不够用?”
俞春花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布包带,声音比平时低了些:“一万块……四个人的伙食费、水电费,还有家里的柴米油盐,哪样不要钱?怎么会够。”
方英往前逼近一步,目光紧紧盯着母亲,“是爸又把钱拿去干嘛了?”
“不是你爸的事。”俞春花的头垂得更低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布包上的线头,“他……他工资都按时交回来的。”
方英看着母亲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一个念头窜了出来。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些,可尾音还是带着点颤抖:“你是不是又给外婆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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