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
俞春花是被窗外熹微的天光唤醒的,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脑子里昏昏沉沉的,连带着浑身的骨头都透着酸痛。她保持着被孩子们攥住双手的姿势坐了一夜,后背早已僵硬发麻,指尖还残留着孩子们掌心的温热,可心里却像被浸在冷水里,又凉又沉。
梦里那抹明艳的红唇还清晰地映在眼前,镜中那个自信张扬的女人,和此刻疲惫不堪的自己,像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那些关于自由的幻想,在醒来的瞬间,就被现实的琐碎击得粉碎。
她轻轻抽回被孩子们攥得发麻的手,动作轻得像一阵风,生怕惊扰了身边熟睡的小小身影。方鹏的眉头还微微皱着,嘴角挂着未干的泪痕,仿佛在梦里还在害怕她离开;方朵的小脑袋歪在枕头上,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小脸上还带着孩子气的依赖。
俞春花看着两个孩子熟睡的模样,心底那点刚被梦境点燃的渴望,又一点点沉了下去。她缓缓站起身,腰酸背痛地舒展着僵硬的身体,目光不自觉地扫过墙角那个敞开的行李箱——里面叠好的衣服还静静地躺在那里,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她的犹豫与妥协。
多年的习惯早已刻进骨子里,哪怕心里翻江倒海,身体却依旧诚实地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她下意识地想走进厨房,像往常一样,系上围裙,淘米、煮粥,煎两个金黄的鸡蛋,准备好一家人的早餐。这是她重复了无数次的清晨,是刻在她生活里的固定轨迹,早已成了一种本能。
可脚步还没迈过厨房的门槛,身后就传来了方梁不耐烦的催促声,像一盆冷水,兜头浇在她身上。
“别做早餐了!快点走!一会儿人多,排队都要等半天!”
俞春花的动作猛地顿住,后背僵了一瞬。她缓缓转过身,看见方梁穿着外套站在客厅里,脸上满是不耐,手里还拿着车钥匙,显然是早就准备好要去民政局。
“快点啊!不是你昨天哭着喊着要离婚的吗?现在又磨磨蹭蹭的,装什么装?”方梁的语气里满是嘲讽,眼神里的嫌弃毫不掩饰,仿佛她的犹豫都是无理取闹。
俞春花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涩得发不出声音。昨晚孩子们撕心裂肺的哭喊还在耳边回响,他们紧紧攥着她的手,那双充满恐惧与依赖的眼睛,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她看着方梁不耐烦的脸,再想想孩子们熟睡时安稳的模样,心底那点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勇气,早已在一夜的挣扎中消磨殆尽。
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不离了。”
“你说什么?”方梁像是没听清,皱着眉上前一步,语气更加恶劣,“俞春花,你是不是有病?昨天哭天抢地说要离,说过不下去了,今天又突然说不离了?你耍我玩呢?”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震得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俞春花下意识地朝卧室的方向看了一眼,生怕吵醒熟睡的孩子,眼神里满是慌乱。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方梁见她不说话,更是怒火中烧,“整天在家没事干,就知道胡思乱想,一会儿一个主意,简直是个神经病!”
恶毒的字眼像冰雹一样砸在俞春花身上,她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嘴唇微微颤抖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知道自己这样反复无常很可笑,可她做不到不管孩子,做不到在他们撕心裂肺的哭喊里,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开。
方梁见她低着头不说话,脸上的厌恶更甚,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骂咧咧地转身走向卧室:“真是倒了八辈子霉,娶了你这么个阴晴不定的神经病!”
“砰”的一声,卧室门被重重关上,震得墙壁都似乎颤了颤。那一声巨响,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俞春花的心上,让她浑身都跟着一颤。
她站在原地,看着紧闭的卧室门,又看了看厨房门口那道熟悉的门槛,突然觉得无比疲惫。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她身上,却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她原本以为,离婚是挣脱束缚的开始,是为自己活一次的勇气,可到最后才发现,她连选择的权利都没有——孩子们的依赖,早已成了她无法挣脱的枷锁,将她牢牢地困在原地。
厨房里冰冷的灶台还保持着昨晚的模样,没有烟火气,没有熟悉的粥香,只有一片死寂。俞春花缓缓走到沙发边坐下,双手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沉重而无力,像极了她此刻的人生——明明有过想要挣脱的念头,却终究还是被现实牢牢困住,连呼吸都带着压抑的酸涩。
卧室里传来方梁翻东西的声响,夹杂着偶尔的咒骂,而卧室的另一头,孩子们还在安稳地睡着,呼吸均匀。俞春花坐在客厅的阴影里,感受着这屋子里截然不同的两种声音,一种充满了戾气与不耐烦,一种满是安宁与依赖,而她,就夹在这中间,进退两难,连一点为自己活一次的勇气,都被消磨得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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