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英的话像一把细沙,轻轻落在方梁的心上,却没激起半分愧疚的涟漪。他依旧保持着双手撑膝的姿势,只是原本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下来,脸上的怒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他垂着眼,目光落在茶几上那盘起了褶皱的苹果上,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那时候日子难,你妈性子烈,我脾气也急,吵两句很正常。谁家过日子没点磕磕绊绊?”
说着,他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以为然的疏离,仿佛方英口中的鸡飞狗跳,只是岁月里不值一提的尘埃:“拳脚相向?我记不清了。就算有,也是气头上的事,哪对夫妻没红过眼?你至于记到现在?”
方英愣住了,她没想到自己掏心掏肺的控诉,换来的竟是这样轻描淡写的回应。她张了张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正常?气头上的事?那些摔碎的碗碟,那些互相咒骂的话,是我凭空编出来的吗?”
“我没说你编。”方梁打断她,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上了一丝不耐,“但日子总要往前过,总揪着过去的事不放,有意思吗?我和你妈再怎么吵,不也把你拉扯大了?不也供你读完了高中?”
他站起身,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凉水,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却没浇灭他骨子里的固执:“你现在长大了,能自己开蛋糕店了,就觉得过去的日子都不堪回首了?可当初要不是我和你妈咬牙扛着,你能有今天?”
方英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眼前的男人陌生又遥远。他明明就站在自己面前,却像是隔着一堵厚厚的墙,她看不见他的心疼,也摸不到他的歉意,只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理所当然的冷漠。
墙上的挂钟依旧在“滴答”作响,阳光慢慢从地板上移开,客厅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就像方英一点点沉下去的心。
方梁将空水杯重重放在茶几上,杯底与玻璃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打断了方英的沉默。他皱着眉,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期许,像是在提醒一个不懂事的孩子:“方英,你为什么就不能像你潇潇表姐一样懂事?她活着的时候,哪次不是让你大伯和大伯母省心?成绩拔尖,还会弹古筝,待人接物落落大方,哪像你……”
“像我这样让你丢脸,是吗?”方英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密密麻麻的苦涩,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飘得满屋子都是。她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还挂着未干的泪痕,嘴角却扬着一抹近乎嘲讽的弧度,仿佛听到了这世上最荒唐的笑话。
“爸!”她往前迈了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多年的质问,“你为什么一定要拿我和潇潇表姐做比较?难道在你心里,只有她才配得上‘懂事’两个字,我就永远是那个让你不满意的女儿?”
方梁被她突如其来的激动噎了一下,眉头皱得更紧,语气却依旧强硬:“我拿她和你比,是为了你好!让你学学人家的优点,怎么就成了错?”
“为了我好?”方英重复着这四个字,眼泪又一次涌了上来,却倔强地仰着头,不让它轻易落下,“那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潇潇表姐才是你心目中的完美女儿?而我,只是一个永远达不到你要求的替代品?”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一丝哽咽,却字字戳心:“潇潇表姐离世那一天,我跟着你们去灵堂。大伯和大伯母趴在棺材上哭得撕心裂肺,声音都哑了,那种痛,隔着老远都能感受到。那时候我就站在角落里,看着他们,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要是我离开这个世界,你和妈妈会像他们一样伤心吗?”
方梁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放在身侧的手悄悄攥紧,却依旧嘴硬:“小孩子家家,净想些乱七八糟的事。”
“我不是在想乱七八糟的事。”方英摇了摇头,眼神里满是绝望的清醒,“我在心里问了自己无数遍,最后得出了答案——不会。因为从我记事起,就没在你和妈妈身上感受到过任何爱意。你们的眼里只有争吵,只有对我的不满,哪里有半分心疼?”
她指着自己的胸口,声音里带着哭腔,却依旧清晰:“你们总说我处处比不上潇潇表姐,说我成绩差、不懂事、上不了台面。可你们从来没想过,潇潇表姐能那么优秀,是因为她几乎得到了大伯和大伯母全部的爱啊!”
“她想学古筝,大伯第二天就带她去报了最好的培训班;她想练英语口语,大伯母专门请了外教来家里辅导。他们把所有的精力和钱都花在她身上,拼尽全力托举她,把她培养成你们口中‘完美’的人。”方英的声音越来越激动,那些藏在心底的羡慕和委屈,此刻全都翻涌了上来,“潇潇表姐是在爸爸妈妈爱的滋润下长大的,她才有底气落落大方,才有能力懂事听话。可我呢?我得到过什么?”
她看着方梁,眼里充满了哀求,又带着一丝破罐破摔的疯狂:“你们次次拿她和我做比较,每一次比较,都像一把刀在割我的心。我无数次在夜里偷偷哭,甚至在想,要是我能和潇潇表姐互换命运就好了。哪怕让我像她一样,只活短短十几年,只要能感受一次被父母捧在手心的滋味,我也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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