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天刚蒙蒙亮,巷子里还静悄悄的,只有早起的麻雀在老槐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方英洗漱完毕,脸上还带着冷水扑过的清爽,她拎起放在玄关的帆布包,里面装着蛋糕店要用的围裙和账本,正准备出门,却瞥见客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俞春花裹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深蓝色棉袄,手里攥着一个皱巴巴的手帕,背挺得有些僵硬,显然已经在这儿坐了许久。客厅的灯没开,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勾勒出她的轮廓,鬓角的白发在昏暗里格外显眼。
“妈,你起那么早干什么?”方英脚步顿住,走过去顺手按下了客厅的灯。暖黄色的光线瞬间填满房间,她看清母亲眼底的红血丝,像是一夜没睡安稳。
俞春花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手帕,嘴唇动了动,却没立刻说话。她沉默了几秒,才慢慢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方英,妈想跟你说一件事。”
方英心里隐隐有了些预感,她拉过旁边的小凳子坐下,手肘撑在膝盖上,看着母亲:“什么事呀?您说。”
俞春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眼神有些闪躲:“就是……你二舅,他想问你借一万块钱。”说到这儿,她的声音又低了下去,“今年地里的庄稼收成不好,玉米和小麦卖不上价,家里没什么收入,可马上又要添置小猪仔来养,实在周转不开了。”
“哦!让他打借条来。”方英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平静得没有波澜,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俞春花像是被这句话惊到了,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语气里带着几分急意:“方英,你舅是长辈啊!他这辈子最看重的就是面子,你怎么能让他一个长辈,向你一个小辈打借条?这要是传出去,他在村里还怎么抬头做人?”
方英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眼神却冷了几分,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外套:“那就不要问我借了。”
“方英!”俞春花也跟着站起来,声音提高了些许,带着一丝责备,“谁家没有个难处?你二舅再怎么说也是你的亲舅舅,小时候他还经常给你买糖吃,你就不能帮帮忙吗?”
听到这话,方英脸上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那些被她刻意压在心底的回忆,像是被打开了闸门的洪水,汹涌而出。她转头看向母亲,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颤抖:“妈,当年我高考失利,二舅是怎么挖苦我的,你忘了,我可没有忘。”
那年夏天,高考成绩出来,她比本科线低了三十分,躲在房间里哭了整整一天。二舅听说后,特意跑过来,当着一屋子亲戚的面,大声嚷嚷:“我早就说过,女孩子家读那么多书没用,天生就不是读书的料,还不如早点出去打工,给家里减轻负担!”他的话像一把把刀子,扎得她体无完肤。
俞春花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她张了张嘴,声音弱了下来:“那……那他也是为了你好,想激励你好好复读,下次考个好成绩。”
“为了我好?”方英忍不住笑了,只是笑意未达眼底,“那我现在也是为了他好,让他写欠条,激励他好好赚钱,早点把钱还我,这不也是为他好吗?”
俞春花被说得哑口无言,嘴唇动了动,却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方英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指针已经指向六点十五分,她还要赶去店里准备当天的蛋糕胚,不能再耽搁了。她拿起放在玄关的帆布包,对母亲说:“妈,我时间来不及了,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就往门外走,身后传来俞春花轻轻的叹息声,可她没有回头。推开门,清晨的冷风扑面而来,方英紧了紧衣领,快步朝着蛋糕店的方向走去。巷子里渐渐有了人气,早点铺的蒸笼冒出白色的热气,油条下锅的滋滋声传来,可她的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沉甸甸的。
傍晚六点半,方英终于把最后一个裱好奶油的生日蛋糕放进冷藏柜。玻璃柜里的马卡龙泛着粉蓝渐变的光泽,空气里还飘着未散尽的黄油香气,她靠在操作间的门框上,揉着发酸的肩膀,指尖的面粉被汗水晕开,在锁骨处蹭出淡淡的白痕。
不锈钢水槽里堆着没洗的裱花袋,烤箱的余热还在往外冒,她刚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温水,手机就像揣了个小马达似的在围裙口袋里震动。看清楚屏幕上“爸”的备注时,方英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上次父亲打电话,还是催她把蛋糕店的营业执照副本拍给他看。
“喂!爸。”她对着电话听筒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刚把最后一个蛋糕送走,正准备收拾东西呢。”
“收拾什么收拾,晚上别忙了。”方父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爸给你组织了场相亲,七点半,在的漫时光’咖啡店,你提前半小时到。”
方英手里的保温杯“咚”地撞在水槽边缘,水洒出来几滴,落在她沾着面粉的手背上。“爸!我不去。”她几乎是脱口而出,视线扫过操作台上没擦干净的奶油渍,“我今天从早上六点忙到现在,烤了二十个蛋糕胚,裱了十五个蛋糕,连午饭都是蹲在店门口啃的面包,实在没力气去相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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