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顶的时钟指向下午四点十分时,方英已经把书包拉链拉到了最顶端。帆布书包的边角磨出了细密的毛边,是她初三时妈妈在集市上花三十块钱买的,如今跟着她读了高中,却依旧被收拾得整整齐齐——课本按科目分类,笔记本叠在最上层,连笔袋里的中性笔都按颜色排好了序。
窗外的梧桐树被秋风染成浅黄,细碎的叶子落在窗台上,像撒了一把碎金。教室里早已没了上课的严肃,后排男生讨论着周末去网吧开黑的计划,前排女生凑在一起翻看新款卫衣的图片,叽叽喳喳的声音裹着青春的热闹,却没让方英分走半分注意力。她的目光紧紧锁着时钟的秒针,每跳动一下,心里的期待就多一分——住校一个月,她太想念家里的床,想念妈妈煮的番茄鸡蛋面,更想念那个会攥着她手指咿呀学语的妹妹。
“方英,发什么呆呢?”同桌顾莉莎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手里还捏着半块没吃完的草莓味饼干,“休息天要不要出来一起玩?市中心新开了家抓娃娃店,我上次看到里面有超大的星黛露,咱们一起去试试?”
顾莉莎的邀请像一颗小石子,打乱了方英心里的期待。她下意识地摇头,指尖攥着书包带微微用力,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不了!我要回家洗衣服。”
“洗衣服?”顾莉莎皱了皱眉,随即又笑起来,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这有什么难的?你出门前把衣服扔全自动洗衣机里,回来直接拿出来晾就行。就算没有烘干功能,晾半小时也干得差不多了,耽误不了玩的时间。”
“全自动洗衣机”这几个字像根细针,轻轻扎在方英心上。她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顾莉莎说的是什么——是短视频里见过的那种,银亮的外壳,按下按钮就能自动进水、洗衣、脱水,不用蹲在地上接水,也不用费劲拧干衣服。可她家的洗衣机,是爸爸妈妈结婚时候的老家电,机身锈迹斑斑,每次用都要先拿水桶接满水倒进去,洗完还要双手攥着湿衣服往脱水桶里塞,机器运转时“轰隆隆”的响声,连隔壁邻居都能听见。
这种落差让方英有些局促,她低下头,盯着校服裤膝盖处洗得发白的补丁,小声补充道:“不是洗我的,是我妹妹的。我妹妹的衣服从来不用洗衣机洗。”
“你还有个妹妹?”顾莉莎的眼睛瞬间亮了,凑得更近了些,语气里满是好奇,“几岁啦?你们俩差这么多,你爸妈也太有勇气了吧!”
“才11个月。”方英的声音低了下去,脑海里浮现出妹妹的模样——圆滚滚的脸蛋,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哭的时候会把脸埋进她怀里,软乎乎的小手攥着她的衣角不肯放。
“啊!”顾莉莎惊呼一声,捂住了嘴,“那岂不是小了你整整十八岁?你爸妈这么大年纪还能生宝宝,肯定特别恩爱吧!”
方英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顾莉莎羡慕的眼神,喉咙突然变得发涩。恩爱?她想去,自己高三放学回家时,刚走到楼道就听见家里传来摔东西的声音。爸爸把妈妈的陶瓷杯摔在地上,碎片溅到墙角,他扯着嗓子喊:“生不出儿子还留着你有什么用?花了那么多钱做试管,最后还是个丫头片子!”妈妈坐在沙发上哭,怀里的妹妹被吓得哇哇直哭,小脸涨得通红。
可这些话,她一句也不能说。方英强迫自己扯出一个笑容,慢慢开口:“其实我妈是意外怀上的,她总说自己年龄大了,怕怀不住,本来想做人流的。没想到这孩子跟我们家有缘,最后顺顺利利生下来了。”
“真好啊。”顾莉莎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向往,“我爸妈天天为了鸡毛蒜皮的事吵架,要是他们也像你爸妈这样就好了。”
“对,我几乎见不到他们吵架。”这句话说出口时,方英的指尖已经掐进了掌心。她不敢看顾莉莎的眼睛,只能盯着桌角的划痕——那是她昨天不小心用圆规划出来的,像一道细小的伤口,藏在无人注意的角落。
“叮铃铃——”放学铃声突然响起,尖锐的铃声瞬间打破了教室里的热闹。同学们纷纷抓起书包往门口冲,顾莉莎也急忙把饼干塞进书包,冲方英挥了挥手:“那我先走啦!我爸开车来接我,下次咱们再约!”
“嗯,再见。”方英点点头,看着顾莉莎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慢慢拎起自己的行李袋。袋子里装着她一个月换下来的校服、几件贴身衣物,还有一个粉色的小鸭子挂件——是她用省下的零花钱买的,五块钱一个,她想妹妹肯定会喜欢。
走出教学楼,秋风迎面吹来,带着一丝凉意。方英下意识地把校服外套的拉链往上拉了拉,然后踮起脚尖,在拥挤的人群里来回张望。校门口停满了接送学生的车,有贴着卡通贴纸的家用轿车,有载着菜篮的电动三轮车,还有家长骑着自行车,车筐里放着刚买的水果和零食。可她看了一圈,始终没看到爸妈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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