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几天,方英像被抽走了魂儿,整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连一丝阳光都透不进来,书桌上的志愿指南蒙了层薄灰,她连碰都懒得碰。饭桌上总是低着头扒拉几口就放下筷子,不管父母说什么,都只是嗯啊地应着,眼底的灰蒙蒙得化不开,整个人像被高考失利的阴影牢牢裹住,提不起半分精神。
这天傍晚,母亲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件叠好的衬衫:“方英!快收拾收拾,明天跟我去你舅舅家。”
方英把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的:“我不想去。”她现在最怕见人,尤其是亲戚,一想到要被问起分数,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母亲把衬衫往床尾一放,语气沉了沉:“方英,你堂哥娶媳妇,这么大的事,能不去吗?”
见她没吭声,母亲又放缓了语气:“咱们一家人都去,替你堂哥凑个热闹。你也出去走走,总闷在屋里不是办法,透透气也好。”
方英依旧没动,被子被她攥得皱巴巴的。她知道这是喜事,该去道贺,可一想到要面对满屋子的亲戚,要强颜欢笑应付那些或真心或客套的问候,就从心底里发怵。
“妈,我真不想去。”方英趴在床头,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像只耍赖的小猫。
俞春花在门口站了会儿,看着女儿乱糟糟的头发和眼下的青黑,终究是叹了口气:“好吧。那你自己在家记得煮点东西吃,冰箱里有鸡蛋和面条。”
她轻轻带上房门,转身对客厅里的方梁说:“她不去,咱们走吧。”
方梁怀里抱着小女儿方朵,小家伙正揪着他的衣领玩得欢。他把方朵往俞春花怀里一塞,眉头拧了起来:“不行,这孩子都闷出毛病了。”
没等俞春花说话,他已经大步走到方英房门前,“咔哒”一声拧开了锁。阳光顺着门缝涌进去,照亮了屋里漂浮的灰尘。
“方英,快点起来,跟我们一起去吃席。”方梁的声音透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方英把脸埋进枕头,瓮声瓮气地说:“爸,我不想出门,外面日头正晒呢。”
“晒能晒掉一层皮?”方梁走过去,一把掀开了她身上的被子,“你就这么脆弱?一场小小的高考就把你打垮了?整日窝在屋里像什么样子!”
方英被阳光刺得眯起眼,嘴唇抿得紧紧的,眼圈又红了。
“快点起来洗漱,我们在客厅等你。”方梁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走,关门时特意留了道缝,好让外面的喧闹声透进来一点。
方英在床上僵坐了许久,听着客厅里妹妹咿咿呀呀的笑声,还有父母收拾东西的动静,终究还是慢吞吞地挪下了床。镜子里的自己面色憔悴,头发像团乱草,她对着镜子叹了口气,拿起牙刷挤上牙膏,泡沫在嘴里泛起时,带着股说不出的涩味。
方英被父亲半催半拉着上了车,坐在副驾驶座上,一路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发呆。车子驶出城区,慢慢拐进乡间小路,柏油路变成了坑洼的水泥路,路两旁的白杨树在风里哗哗作响,远处的田埂上还留着收割后的麦茬。
刚到舅舅家村口,就听见震天响的鞭炮声,红色的纸屑落了一地。院子里搭着蓝色的帆布棚,棚下摆满了圆桌,亲戚们的谈笑声、孩子们的打闹声、厨子颠勺的哐当声混在一起,热闹得像要把屋顶掀翻。可这喧嚣却像一层玻璃,把方英隔在外面,她坐在角落的椅子上,看着眼前推杯换盏的场面,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桌上的菜一道接一道地上,油光锃亮的红烧肘子、金黄酥脆的炸丸子、冒着热气的炖鸡汤……都是她以前爱吃的,可此刻筷子碰都没碰,胃里像堵着块石头,没一点胃口。
“这是你家的姑娘吧?都长这么高了,出落得真俊!”一个烫着卷发的阿姨走过来,笑着拍了拍方英的肩膀。
俞春花连忙笑着应道:“是啊,这是大的。你家的小子也这么壮实了,比上次见又高了半头。”
“我家这小子今年高考了,说起来还挺争气,考了583分。”阿姨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些,带着难掩的骄傲,“一本线稳稳过了,志愿都填得差不多了。”
“哎哟,那可太厉害了!”俞春花连忙附和,脸上堆着笑,眼神却悄悄往方英这边瞟了一眼,“真是有出息,将来肯定有大作为。”
“你们家姑娘呢?也该高考了吧?考得怎么样?”阿姨的目光落在方英身上,带着好奇。
俞春花脸上的笑僵了一下,随即摆摆手:“她呀,今年才高二呢,还早着呢。要是明年能有你家孩子一半厉害,我就烧高香了。”话说得轻快,方英却瞥见她捏着杯子的手指紧了紧。
周围的喧闹好像一下子安静了,方英低着头,盯着桌布上的花纹,耳朵里嗡嗡作响。她知道妈妈是为了护着她,可那句“才高二”像根刺,扎得她脸颊发烫。明明是自己没考好,却要让妈妈编瞎话来圆场,还要在别人的夸赞里陪着笑——原来她的分数,已经让妈妈觉得丢脸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