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辽河平原冻得硬邦邦。李家屯西头那户院里,李建国正把最后一块“胡仙”牌位塞进灶坑。木质牌位触到火苗,发出细碎的噼啪声,像是最后的呻吟。
“爹,你干啥呢?”十岁的儿子小栓站在厨房门口,揉着眼睛。
“破四旧。”李建国头也不回,用烧火棍往下按了按那冒火的木牌,“你奶住院几天,这家里的迷信玩意儿,该清清了。”
火舌贪婪地舔舐着那块暗红色的木牌,上面用金漆写的“胡三太爷”几个字在火焰中扭曲、变形,最终化作一团黑烟。李建国盯着那火,心里莫名一紧,恍惚间仿佛看见一双细长的眼睛在火焰中一闪而过。
“可是,奶奶说那是保家仙……”小栓怯生生地说。
“保什么家仙?”李建国直起腰,拍了拍手上的灰,“你爹我活了四十年,从没见这木头疙瘩给家里带来过一粒米。你奶信这个,是她那辈人的局限。咱们现在要讲科学,知道不?”
小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睛还盯着灶坑里逐渐熄灭的火焰。
那天夜里,李家屯的风刮得邪乎。不是寻常北风的凛冽,而是一种带着呜咽的旋风,卷起地面上的积雪,在空中打着旋,像无数个白色幽灵在起舞。
李建国被一阵焦糊味惊醒。他起身查看,发现客厅的电视机后面冒着黑烟,插头已经烧得变形。他赶紧拔掉电源,打开窗户散味。
“真见鬼了,这电视才买两年。”他嘟囔着,回头却看见小栓站在卧室门口,脸色苍白。
“爹,我梦见一个白胡子老头,他说……他说要走了。”
李建国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却强硬:“梦都是反的,回去睡觉。”
后半夜,李家养的看门狗突然狂吠不止,那声音不是平常的警告,而是一种近乎绝望的哀嚎。李建国披上棉袄出门查看,只见那条养了八年的大黑狗正对着空荡荡的院墙龇牙咧嘴,浑身颤抖,随后又突然夹着尾巴躲进狗窝,任他怎么叫也不出来。
回到屋里,电灯忽明忽暗地闪烁起来。李建国皱眉,检查电闸,一切正常。就在他准备回床时,眼角瞥见窗外似乎站着一个身影——瘦高,微微佝偻,戴着一顶旧式皮帽。
“谁?”他大喝一声,抄起门后的铁锹冲了出去。
院子里空空如也,只有风雪在呼啸。雪地上连个脚印都没有。
第二天清晨,李建国被妻子的惊叫吵醒。厨房里,新买的电饭锅熔成了一团塑料,插头处有明显的短路痕迹。接着,邻居老张头跑来告诉他,养在后院的五头猪一夜之间全部病恹恹的,不肯进食。
“建国啊,这事儿邪性。”老张头压低声音,“你昨天是不是动了家里的保家仙?”
李建国嘴硬:“张叔,怎么连你也信这些?”
老张头摇摇头,没再说什么,但那眼神里的忧虑明明白白。
接下来的几天,李家的怪事接二连三。灯泡无故爆炸,水龙头流出铁锈色的水,夜里总听见有人在天棚上走动。最诡异的是,小栓开始说梦话,内容总是一个白胡子老头向他告别。
“爹,老头说缘分尽了,他要走了。”小栓一天早上吃早饭时说。
李建国手中的筷子顿了顿,他想起自己烧掉牌位前,曾无意间瞥见上面刻着一行小字:“护宅保家,缘尽则离”。
“巧合。”他对自己说,往嘴里扒拉了一口粥,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腊月二十八,老母亲出院回家。一进家门,她的脸色就变了。
“建国,保家仙的牌位呢?”她颤声问。
在李建国支支吾吾的回答中,老太太明白了怎么回事。她踉跄着走到原来供奉牌位的西墙前,老泪纵横:“造孽啊!胡三太爷护了咱家三代,你怎么能、怎么能……”
“妈,这都是迷信……”李建国试图辩解,但声音在自己听来都虚弱无力。
那天晚上,李建国做了一个清晰的梦。
梦中,他站在自家院子里,一个穿着灰布长衫、留着白色长须的老者向他走来。老者面容清癯,眼神温和中带着一丝哀伤。
“建国啊,”老者开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爷爷那年冬天在长白山采参,若不是我引路,他早就冻死在山里了。你父亲三岁那年掉进辽河,若不是我托着他,哪能漂到岸边被人救起?你们李家三代,我看着长大、成家、立业。”
老者叹了口气,拱了拱手:“如今你既不信这份缘分,我也该离去了。你好自为之。”
说完,老者的身影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风雪中。
李建国惊醒,浑身冷汗。窗外,风声如泣。
春节那天,本该是喜庆的日子,李家却笼罩在一种莫名的压抑中。年夜饭桌上,小栓突然剧烈咳嗽,随后发起高烧。李建国连夜开车送儿子去医院,却在半路上车子无故熄火,怎么也打不着。等他用手机求救,救护车赶到时,小栓已经呼吸困难,确诊为重度肺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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