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最初那震撼人心的撞击之后,留下的是一圈圈不断扩散、经久不息的涟漪。
酒馆里,那份属于斯巴达家族的、沉重得足以让时间凝固的“家事”,在但丁那句“你们是他的儿子”的最终宣告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空气中,只剩下老旧唱片机里传出的、带着沙沙杂音的爵士乐,和但丁用勺子刮着圣代杯底那最后一点奶油的、刺耳的声响。
凯因没有说话。
他只是静静地,低头看着桌上那柄破碎的阎魔刀。冰冷的刀身,在昏暗的灯光下反射着幽幽的光,仿佛一双沉默的、属于另一个时空的眼睛,正与他对视。
维吉尔。
他的父亲。
这个词,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响,既陌生,又带着一种源自血脉的、无可辩驳的刺痛感。他试图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清晰的形象,但最终浮现的,依旧是那片风暴中的、孤独而又骄傲的蓝色背影。
“他……”凯因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有些不像他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让但丁那正准备将最后一勺圣代送进嘴里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他缓缓地放下叉子,那双总是充满了玩世不恭的冰蓝色眼眸,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悲伤。
“老哥他啊……”他将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枕在脑后,目光望向了天花板上那不断旋转的、老旧的吊扇,仿佛在透过它,看着遥远的过去。
“他是个……无可救药的、固执的混蛋。”但丁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评价一个与自己无关的陌生人,“一个为了力量,可以抛弃一切的偏执狂。”
“在我们还很小的时候,我们的家,遭到了恶魔的袭击。我老妈……伊娃,为了保护我们,死在了那些杂碎的手里。”他说到这里,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从那天起,他就变了。”
“他认为,之所以会发生那样的悲剧,都是因为我们太弱了。只要拥有了像老爹那样的、绝对的力量,就能守护住一切,就不会再失去任何东西。所以,他开始疯狂地追寻老爹遗留下来的力量,不惜一切代价。”
“他舍弃了自己那份属于人类的、‘软弱’的情感,用冰冷的骄傲,将自己的心彻底封锁了起来。至少……他是想这么做的。”但丁自嘲地笑了笑,“到头来,那份他引以为傲的骄傲,也正是将他推入深渊的东西。”
凯因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他从但丁这寥寥数语的描述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影子。
一个……过去的自己。
他也曾因为无法守护蒂法而痛苦,也曾为了追寻“真正的强大”而离开了故乡。他也曾因为体内那股不受控制的力量而被视为“怪物”,也曾一度在自我怀疑的深渊中挣扎。
他和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何其相似。
唯一的不同是,在他的身边,有蒂法,有爱丽丝,有扎克斯,有那些愿意接纳他、温暖他的伙伴们。他们像一道道坚固的缆绳,在他即将被力量的洪流冲走时,将他牢牢地拉了回来。
而维吉尔呢?
他的身后,有什么?
或许,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冰冷的孤独。
“我能感觉到……从这把刀里。”
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的爱丽丝,突然轻声开口。她没有去看但丁,也没有去看凯因,只是将目光,落在了那柄破碎的阎魔刀上。她那双纯净的绿眼睛里,充满了悲悯。
“他……不仅仅是在追求力量。”她的声音,如同最温柔的星之声,抚慰着这间酒馆里那份沉重的悲伤,“他……非常的孤独,也非常的……悲伤。他失去了回家的路,对不对?”
但丁的身体,猛地一震。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他从未想过,会有人,能用如此精准的语言,一针见血地,剖开他那个哥哥内心最深处的、也是他最不愿承认的脆弱。
“或许吧。”最终,他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然后将杯中最后一点草莓圣代吃光,试图掩饰自己的情绪。
凯因看着爱丽丝,又看了看但丁,心中那份因为真相而产生的、最后一丝迷茫,也彻底地烟消云散了。
他对那个名为“维吉尔”的父亲,没有了崇拜,也没有了憎恨。
有的,只是一种复杂的、仿佛隔着时空长河的、深深的同情,和一份……想要去了结这份悲剧的、属于“儿子”的责任。
“好了,好了!家庭伦理剧的时间结束了!”但丁猛地从座位上站起,他将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拍在桌子上,脸上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吊儿郎当的表情。
“听着,小子,”他看着凯因,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不管我那个混蛋老哥在外面留下了多少烂摊子,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个‘复活’的教皇,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正准备用那尊巨大的、叫‘救世主’的破石膏像,来实现他那统治世界的、无聊的野心。那可是一场我绝对不能错过的、盛大的派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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