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的的冬夜,总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湿意,连月光都显得朦胧。星辰作坊里间办公室的灯光却亮得坚定,将窗外遥远的市声隔绝在另一个世界。林晚星送走最后一位加班的老师傅,轻轻关上厚重的木门,门轴发出细微的声,更显得室内一片寂静。
她没有立刻休息,而是走到书桌前,打开那个上了锁的抽屉。柔和的灯光下,那半块云雷纹玉佩静静地躺在柔软的丝绸上,温润的质地流转着幽微的光泽,仿佛蕴藏着说不尽的故事。她的指尖轻轻抚过冰凉的断口和那些繁复神秘的纹路,白日里母亲林淑媛那张布满泪痕、充满恐惧与悔恨的面容,以及那些关于的模糊却指向明确的描述,再次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黄美娟...陆家二婶...这个优雅而冷酷的名字,像一根细如牛毛却淬着毒的针,深深扎进林晚星的心底。父亲林瀚文的离奇死亡,母亲被迫携玉远走他乡,自己童年孤苦伶仃的岁月,还有那桩无疾而终的娃娃亲...这二十多年来盘根错节的悲剧背后,似乎都若隐若现地晃动着这个女人的影子。母亲口中的威胁,那句上海滩每天都有不起眼的人消失,听起来不像空穴来风。黄美娟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她仅仅是为了破坏婚约,还是另有所图?那本父亲可能存在的笔记本,又在哪里?
心绪如潮水般翻涌,林晚星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她知道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再被动地等待。她需要告诉陆砚川。不仅仅是为了弟弟小宝后续的治疗安排能有更稳妥的依靠,更因为,这越来越复杂的谜团,已经隐隐触及了陆家的内部,触及了可能连陆砚川自己都不甚了解的家族隐秘。然而,这件事太过重大,太过敏感,牵扯甚广,绝不能在电话里三言两语说清楚。她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绝对安全的环境,与他当面深谈。
正当她凝眉思索,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着那些与玉佩上相似的、父亲笔记中可能存在的纹路时,桌角的老式转盘电话突然在万籁俱寂的深夜炸响,铃声尖锐而急促,毫无征兆地打破了沉思,让她心头猛地一跳。
定了定神,她深吸一口气,伸手拿起那沉甸甸的听筒,贴在耳边:喂,您好,星辰作坊。
喂?是林晚星林教授吗?谢天谢地,这么晚打扰您,真是对不住!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显沙哑却中气十足的男声,背景音里似乎还有机器的轰鸣和人声的嘈杂,透着一股火烧眉毛般的急切,我是广州船舶重工集团第七分厂技术部的张建国,张工啊!您还记得我吗?去年咱们合作过那批高精度的导航仪核心部件,可多亏了您解决了那个材料热处理的难题!
张工?林晚星迅速在记忆中找到了对应的人物——那位性格豪爽、技术精湛、对质量要求近乎苛刻的老工程师。她稳住心神,用尽量平和的声音回应道:张工您好,是我。您别急,慢慢说,是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了吗?
哎呀林教授!何止是棘手,简直是天塌下来的大事!张工的语气又快又急,像开了闸的洪水,是南海舰队,一个顶顶重要的舰船维修基地!他们碰上硬钉子了,一块能卡死人的硬骨头!一种用在主力舰艇精密液压转向系统上的特种合金钢齿轮,小批量试制的时候还能勉强凑合,可一到正式批量加工,精度稳定性就一泻千里,废品率高的吓死人!好几艘等着维护、急需重返战备值班序列的战舰,现在全都趴窝在船坞里,就卡在这一个小小的齿轮上!基地领导急得嘴角起泡,上面催得跟什么似的,这已经不是技术问题,是影响战备执勤的政治任务了!
他喘了口气,继续倒豆子似的说道:基地自己的技术大拿,加上我们集团派去的最精干的专家支援小组,联合攻关了快半个月了!什么材料成分、金相组织、热处理工艺、加工中心的数控程序、刀具参数,能想到的环节全都翻来覆去查了个底朝天,可那问题就像泥鳅钻豆腐,滑不溜手,就是抓不住要害!我这脑子里是一团乱麻,眼看工期一天天耽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才豁出老脸,半夜三更来求您这位真神!林教授,您可是清华大学的专家,正经的客座教授,见多识广,思路比我们这些老家伙活络得多!我老张恳请您,无论如何得伸把手,出山帮我们渡过这个难关!这可是关系到咱们国家海防前线战斗力的大事啊!
张工的话语如同连珠炮,情感充沛,将事情的严峻性、紧迫性和重要性表达得淋漓尽致。南海!舰船!精密齿轮!战备任务!
这几个关键词组合在一起,像一剂强烈的兴奋剂,瞬间将林晚星从个人恩怨与家族谜团的深沉思绪中,拉回到了现实而紧迫的技术世界。一种深植于技术人员骨髓里的责任感、挑战欲,以及能为国家重要装备排忧解难的使命感,被彻底激发出来。血液似乎都加速流动起来。
与此同时,一个更加冷静的念头也悄然闪现:南海基地,远离政治经济中心的京城,属于管理严格、相对独立的军事区域。这或许是一个难得的契机,一个可以暂时避开黄美娟可能存在的耳目、让她能够全身心投入技术攻关、同时也能在相对安全的环境下冷静思考、甚至暗中留意是否有与父亲过往相关线索的避风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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