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角落的树荫下,蝉鸣聒噪,热浪依旧透过枝叶缝隙涌来。
史今坐在一块石墩上,本子放在石桌上,眉头紧锁,正对着许三多昨晚熬夜整理出来的习题本绞尽脑汁。纸上那十道题,虽然知识点还是昨天他栽跟头的地方,但题型变得更刁钻,陷阱藏得更深,让他感觉像是在泥潭里跋涉。
他刚艰难地解完第二题,抹了把额头的汗,下意识地抬头想问问许三多某个步骤的推演是否合理。目光所及,却让他心头猛地一揪。
只见许三多正坐在他对面,他面前摊开着一个崭新的笔记本,手里紧紧攥着一支笔。
然而,那支笔却在他剧烈颤抖的手中如同风中的烛火,根本无法稳定地落在纸页上。豆大的汗珠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滚落,砸在空白的纸页上,洇开一小片湿痕。
他紧抿着嘴唇,眼神却异常专注,仿佛在与自己不听使唤的身体较劲,试图用意志力压制那源自上午高强度据枪训练带来的、深入骨髓的肌肉痉挛,努力地想要在纸上留下工整的字迹——那是在为他史今总结后续的复习要点!
史今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立刻放下自己的习题本,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心疼和不解:“三多!停下!快停下!”他指着许三多那抖得不成样子的手,“你看看你的手!抖成这样了还写什么写?!赶紧歇着!这些复习资料,不用这么急!等你缓过来了再弄也来得及!”
许三多闻声抬起头。汗水浸湿了他额前的碎发,贴在白皙的皮肤上。他脸上没有痛苦,反而对着史今露出了一个极其平静、甚至带着点安抚意味的憨厚笑容:“班长,没事。这点抖……习惯了就好。” 他试图继续落笔,但那笔尖在纸上划出的只是一道道歪歪扭、不成形的蚯蚓。
看着许三多强忍不适、依旧想要为他付出的样子,史今又是感动又是焦急。他刚想再劝,却听到许三多用那平缓的、听不出波澜的声音,抛出了一个如同惊雷般的消息:
“班长,”许三多的目光越过颤抖的笔尖,平静地看着史今,“等新兵连结束……我想申请去草原五班。”
“草原五班?!”
史今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他猛地从石头上弹了起来,动作之大带倒了旁边的水壶都浑然不觉。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盯着许三多,仿佛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震惊、愤怒和一种被深深刺痛的失望!
“许三多!你……你知不知道草原五班那是什么地方?!”史今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甚至有些颤抖,“是流放地!是……是废掉一个好兵的地方!”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试图让许三多理解那地方的可怕:“方圆几十里就几间破土房!除了站岗放哨就是看草原!没有训练!没有任务!没有目标!去那里的人,要么是犯了错被发配,要么就是……就是被放弃的兵!你懂不懂?!骨头再硬的人,到了那里,也会被磨平了棱角,熬干了心气!最后变成一滩烂泥!你许三多!你是咱们新兵连的标杆!是连长都看好的兵!你前途无量!你……你脑子进水了吗?!要去那地方?!”
史今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他是真的急了,急得口不择言,急得恨不得撬开许三多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许三多静静地听着史今的怒吼,看着他因为自己一句话而气急败坏、甚至有些失态的样子。奇怪的是,史今的愤怒并没有让他感到害怕或退缩,反而……让他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一种奇异的怀念感。
班长还是这样……一点都没变。前世也是这样,听说我要去五班,气得差点跟连长拍桌子……他看着史今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眼眶,那里面盛满了纯粹的、恨铁不成钢的关切,让许三多嘴角那抹平静的笑意更深了些,眼神也更加柔和。
许三多这一笑,落在史今眼里,简直像是火上浇油!
“你还笑?!”史今更气了,声音都有些破音,“许三多!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连长?是不是连长跟你说过要把你分去草原五班?!” 他几乎认定了是高城给了许三多暗示或者压力。否则,一个前途大好的兵,怎么会主动往火坑里跳?!
许三多坚定地摇头,声音依旧平稳清晰:“没有,班长。连长没有说过。是我自己想去。”
“你自己想去?!” 史今像是被噎住了,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他死死盯着许三多清澈见底、没有一丝说谎痕迹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点犹豫、一点勉强,但看到的只有一片坦然的平静和……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坚定。
史今所有的怒火,在这份平静面前,仿佛打在了棉花上。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和挫败感。他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走到许三多面前,双手重重地按在许三多还微微颤抖的肩膀上,弯下腰,目光与他平视,语气从未有过的恳切,带着一种近乎哀求的味道:“三多……你听班长说,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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