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整齐地叠放着十几张显然是刚剥下不久的羊皮,还带着原始的血腥气和浓郁的羊膻味,皮毛厚实而密,摸上去甚至能感觉到一丝草原的湿气和生命残留的余温。
阿妈弯腰,有些费力地拎起其中一张最大、毛色最为雪白纯净、毛质也格外蓬松柔软的羊皮,走到许三多面前。
她用那双因常年劳作而粗糙变形、布满裂口和老茧的手,轻轻抚摸着羊皮,然后比划着往许三多怀里塞的动作,嘴里反复地用生硬的汉语强调:“不要钱,不要钱。上次,捞羊……你们,好……”
她的汉语磕磕绊绊,像是从记忆深处艰难搜寻出来的词汇,每说两个字就要配合着坚决的手势,先是用力地摆摆手表示拒绝,再执意地指着羊皮往许三多怀里送。
许三多立刻明白了,阿妈说的是上次草原五班全体出动,帮助附近牧民从突然涨水的沼泽地里抢救被困羊群的事。
那之后,牧民们已经送来了很多自家风干的牛肉干表示感谢,这份情谊连里已经收下。但这羊皮是人家重要的生计来源,他绝不能白要。
“阿妈,不行,真的不行,哪能白要你们的东西。”许三多连忙摆手,身体微微后仰表示推辞,手已经急切地伸向作训服口袋,要去掏他事先准备好的钱,“巴特尔,该多少钱就多少钱,你们养羊不容易,我不能占这个便宜。”
“真不要钱。”巴特尔在一旁帮着母亲,语气真诚而固执,“你们当兵的,护着这片草原,护着我们,我们心里都记着。这点羊皮算啥?我们这儿多的是,你拿去用,千万别客气。”
许三多已经把一卷折得整整齐齐的钞票攥在了手里,执意要递过去:“巴特尔,阿妈,部队有纪律,我们也有规矩。你们养大一只羊要费多少心血,我都知道。我要是白拿了,这心里头,比在外面挨冻还难受,不安稳。”
他把钱往巴特尔那双同样粗糙的大手里塞,可巴特尔却像是被烫到一样,死死攥着拳头,手指掰都掰不开。
苏日娜阿妈也急忙上前,用身体挡住许三多,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拍打着他的手臂,嘴里着急地说着蒙语,眼神里是佯装的嗔怪和真切的关怀。
双方正僵持不下,苏日娜阿妈浑浊的眼睛忽然一亮,像是想起了什么好主意。她拉住儿子的胳膊,快速地说了一串蒙语,然后又转向许三多,手指着他随身背着的那个洗得发白的军用挎包,努力用汉语表达:“菜……你们的,菜……换。”
她怕许三多不明白,又用手笨拙地比划出青菜叶子的形状,“你们……大棚里面的,绿菜,给我们点,羊皮,给你。”
许三多愣了一下,迟疑地问:“阿妈,您是说……用我们大棚里种的蔬菜,换这些羊皮?”
巴特尔用力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对!阿妈说,你们种的那些绿油油的蔬菜稀罕,我们这儿冬天难得见到。这样换,我们得了实惠,你们也不用给钱,大家都高兴,两全其美!咱们距离这么近”他们是不好意思去五班的大棚摘菜的。
许三多看着阿妈那充满期待和真诚的目光,又看了看巴特尔坦荡的眼神,心里最后那点坚持融化了,涌上一股暖流。
他不再推辞,郑重地用双手接过那张沉甸甸、带着体温和厚意的雪白羊皮:“好!阿妈,巴特尔,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训练一结束,我就去大棚,挑最新鲜水灵的蔬菜,亲自给你们送过来!”
他顿了顿,想起五班仓库还有一些脱水蔬菜包,又补充道,“对了,那种脱水的蔬菜包,用水一泡就能煮,方便存放,你们要不要也拿一些?”
苏日娜阿妈虽然听不懂后面的话,但看许三多收下了羊皮,立刻笑得见牙不见眼,眼角的皱纹堆成了幸福的褶子。
她连忙又转身,从那堆羊皮里利索地挑出十几张同样雪白、厚实的,不由分说地一起塞到许三多已经抱不下的怀里。那些羊皮摞在一起,分量不轻,带着皮毛特有的蓬松和暖意。
巴特尔赶紧把许三多后面关于脱水蔬菜的话翻译给母亲听。
苏日娜阿妈听明白了,更是喜笑颜开,连连点头,用生硬的汉语说:“好!好!” 她手脚麻利地找来一根结实的皮绳,把许三多怀里那厚厚一摞羊皮仔细地捆扎好,方便他拿取。
许三多抱着这远超预期的“收获”,刚要起身道谢告辞,阿妈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到蒙古包内侧一个描画着民族图案的木箱前,打开箱子,从里面掏出两个鼓鼓囊囊的红色塑料袋,不由分说地塞到许三多手里。
隔着塑料袋,能摸到里面是一条条硬挺的、带着浓郁肉香的牛肉干。“牛肉,吃。”她拍着许三多的胳膊,语气带着长辈特有的、不容拒绝的关爱,“你们训练,累,补力气!”她每天早上都能清晰的听到这帮孩子锻炼的喊声,她格外安心。
许三多捧着沉甸甸的羊皮和牛肉干,心里又是滚烫又是酸涩,这份情谊太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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