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那悬于虚空、即将降下裁决的旧律卷,竟无端地停滞了。
命轨守眉头微蹙,一股从未有过的异动,正从他脚下的大地深处,如沉睡巨兽的心跳般,微弱而又执拗地传来。
这震颤并非来自地壳的物理运动,而是源于某种更深邃、更本源的律动——命脉的共振。
井口旁的石阶上,响起一声沉闷的木杖顿地之声。
一个佝偻的身影缓步走来,他满脸皱纹深如沟壑,双耳失聪,却仿佛能听到世间最细微的声音。
正是钟哑。
他枯槁的手掌轻轻按在冰冷的地面上,闭上眼,整个身躯如同一具古老的听诊器,感知着那来自地底的闷响。
“钟要响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锈铁在摩擦,“那口埋了八十年,专门用来给活人送终的治丧钟。”
钟哑虽聋,却能以全身骨骼感知常人无法察觉的钟波。
那是当命运的根基被撼动时,整个世界结构发出的悲鸣与抗议。
话音未落,命轨守手中的旧律残卷上,那玄奥的银色纹路竟也随之疯狂闪烁,光芒如一道无形的指针,穿透层层地脉,直指这座城市最深、最暗的地底。
在那里,一口巨大的青铜古钟被无数铁链与符咒层层封死,仿佛囚禁着什么绝世凶物。
钟身之上,斑驳的铜绿也掩盖不住四个铁画银钩般的大字——【终无可救】。
这,正是“无药可救”这个词汇最古老的源头,是律法,是天堑,是所有希望的终点。
就在此刻,一道人影凭空在铜钟旁浮现。
言辙手持着另一份残卷,卷上的银光将他整个人衬得有些虚幻。
他看也未看那四个狰狞的大字,只是伸手,将一张薄薄的、写满了现代医学术语的病历,轻轻贴在了冰冷的钟面上。
“临时命名。”言辙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这死寂的地底空间。
他指尖的银光顺着病历的纸张,精准地注入到【病症】那一栏的词条之上。
光芒流转,一个全新的后缀悄然浮现——【未定之症】。
他没有试图去擦除或篡改“不治之症”的根本定义,那等同于向整个世界的医学律法宣战。
他做的,是“悬置”。
就如同一位行刑官,将锋利的铡刀高高举起,悬在了死囚的脖颈之上,却迟迟不让其落下。
判决依旧存在,但行刑的时间,被无限期地延后了。
刹那间,仿佛收到了某种召唤,城市中那七口古井的井底,同时泛起微弱的光芒。
光芒如水,逆流而上,穿透地脉,汇聚成七道光流,精准无误地涌向那口地底铜钟!
井边,那些绝望的祈愿者们无意识的低语,也在这一刻汇成了席卷天地的浪潮。
“我儿还没死,他还能活!”
“我还没输光所有,我不认!”
“凭什么?我不信这就是我的命!”
这些凡人最朴素、最不甘的“反命之愿”,化作了亿万根坚韧无比的丝线,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一圈又一圈,死死地勒住了【终无可救】的铜钟。
它们没有力量去击碎这口钟,却用自己的存在,阻止它发出那最后的丧音。
地面之上,一声怒喝炸响。
老刻察觉到了这股源自凡人的“妄愿”之力,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怒意。
作为“死亡通知”的雕刻者,他一生都在维护“命定”的尊严。
他提起沉重的铁锤与凿刀,连夜赶赴井边,他要亲手凿断这妄愿的源头,让一切回归秩序!
“痴心妄想!”老刻高高举起铁锤,对准了井沿一块汇聚愿力最强的青石。
可就在铁锤即将落下的瞬间,异变陡生!
言辙那份残卷的一缕银纹,竟如活物般悄无声息地从虚空中蔓延而出,缠上了老刻手中的凿刀。
那一瞬,老刻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眼前的景象扭曲变化,他看到的不再是井,而是一块冰冷的石碑。
他想起来了,那是他此生雕刻的第一份死亡通知。
一个很小的孩子,孩子的母亲就抱着那块他亲手刻下的石碑,哭得撕心裂肺,直到昏厥过去。
那哭声,穿越了数十年的光阴,再一次狠狠刺入他的耳膜。
他手一抖,铁锤“哐当”一声砸偏在地,溅起一串火星。
一道低语,仿佛从残卷中,也仿佛从他自己的内心深处响起:“你刻下的,从来都不是命……而是别人无力反抗、不敢去改的痛。”
高天之上,命轨守那万古不变的脸上,终于第一次露出了动容之色。
他俯瞰着地底,那口代表着铁律的铜钟,正被无数凡人的愿力丝线勒得咯咯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股看似微不足道的力量生生勒裂!
他本以为,人心最易顺从,最会认命。
可他今天看到的,却是星星之火,汇成人间燎原之势。
“若人人都不信命,”他第一次开口,声音带着天道的威严与一丝困惑,“那这天道轮回,命格之重,又该由谁来承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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