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寒意并非来自物理层面的低温,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它像无数根无形的冰针,刺入言辙的意识,让他瞬间明白了这【织者】残卷真正的力量——它并非单纯的记录与编辑,而是聆听,是共鸣,是承载。
就在此刻,苏沁安静躺着的舞台边缘,幽蓝色的血丝纹路疯狂震颤,不再是被动地等待言辙的指令。
一股庞大的、混乱的、却又带着极致压抑的情感洪流,顺着他与残卷的连接,蛮横地冲入他的脑海。
“对不起……如果我那天拉住你,你就不会死在那场车祸里。”一个醉醺醺的男人在街角喃喃自语。
“我爱你,从见你第一面就爱上了……可你是老板的女儿,我怎么配得上。”一个年轻的保安凝视着摩天大楼顶层的灯火。
“孩子,妈妈不是不想要你,是妈妈真的养不活你……原谅我。”一个面容枯槁的女人在孤儿院外,泪水无声滑落。
“我宁愿你恨我一辈子,也不想告诉你,你的腿是为了救我才断的。”一名舞者看着镜中残缺的自己,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这些声音,这些“未说出口”的誓言、歉意、爱恋与悔恨,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
它们并非通过耳朵听见,而是直接烙印在言辙的灵魂之上。
每一个字都带着主人的体温与绝望,汇聚成一股让他无法呼吸的庞大悲伤。
他曾以为,他手握残卷,是在守护这座城市,是在用【献祭之名】、【影舞者】这样的词条,为那些无力者编织出一道屏障。
可现在他才明白,这是一种何等傲慢的错觉。
他的“守护”,在这些沉默的灵魂看来,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剥夺。
他剥夺了他们亲口说出爱与悔恨的权利,剥夺了他们获得解脱或审判的最后机会。
守护?
不,是囚禁。
他将所有人的痛苦,都关进了名为“沉默”的牢笼。
“吱呀——”
剧场老旧的侧门被推开,一道蹒跚的身影拄着拐杖,缓缓走了进来。
是老弦,剧场的老看守,一个永远沉默的老人。
他的脸上布满沟壑,眼神浑浊,却在此刻透着一种决绝的清明。
他没有看言辙,也没有看沉睡的苏沁,而是径直走向舞台中央,将背上那把用破布包裹的古琴,轻轻放下。
那是一把断弦的古琴,琴身遍布着烧灼的焦痕,三根琴弦早已不知所踪,剩下的四根也松松垮垮,布满锈迹。
老弦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指,没有去拨弄琴弦,而是在焦黑的琴身上,一笔一划地刻画起来。
他不会说话,这把琴便是他的纸笔。
“三年前,火灾。我徒儿,为救我这把老骨头,冲进火场。人救出来了,声带烧坏了,再也唱不了歌。”
刻痕很深,木屑簌簌落下,像无声的眼泪。
“我心如刀绞,亲手为她封了这把琴,告诉她:‘从此无声,便无悲曲’。我以为这是为她好,是让她放下。”
言辙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把琴。
随着老弦的刻画,他手臂上【织者】残卷的幽蓝纹路,竟像活物般顺着地面蔓延而去,悄无声息地缠上了古琴的琴身。
断裂的琴弦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微微震颤起来,发出一丝几不可闻的,如鬼魂般的呜咽。
“可我错了。”老弦的刻画猛然加重,几乎要将琴身划穿,“她每晚,都在自己房间的墙上,用烧剩的木炭写字。一遍又一遍地写:师父,我想唱歌。”
那一声呜咽,瞬间在言辙耳中放大,与他脑海中无数的低语重叠。
他明白了,老弦的“从此无无悲曲”,和他所谓的“守护”,并无不同。
都是以爱为名的枷锁。
就在这时,另一个身影从阴影中走出。
是那个一直跟在苏沁身边,同样沉默寡言的小哑。
她手里捧着一个生锈的铁盒,走到言辙面前,打开了它。
盒子里,只有一封被岁月浸染得泛黄的信纸。
“这是我妈……死前写的。”小哑的喉咙里发出沙哑破碎的音节,每一个字都无比艰难,“信上说:‘对不起,没能活着看你穿上婚纱的样子’。”
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在铁盒上:“我当时没敢拿给她看,我怕她看见了,会更痛苦,走得不安心。可现在她走了,这句对不起,就像一块石头,卡在我喉咙里,整整十年。”
言辙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那张脆弱的信纸。
在他触碰的瞬间,手臂上的残卷骤然发光,一个全新的词条在幽蓝的星图上自动浮现——【未出口之歉】。
但词条并未就此定格,它在星图中翻滚、演化,最终,被一个更深邃、更宏大的名字所取代——【可被听见的沉默】。
刹那间,那封承载了十年悔恨的信纸,在言辙的指尖燃起一捧幽蓝色的火焰。
火焰没有温度,却无比明亮。
它没有将信纸化为灰烬,而是将其变成了一道纯粹的、由情感构成的光流,冲破剧场的天顶,直入茫茫夜空!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